我如坠冰窟。
我不敢想,倘若我没有再来隔离点,会不会就有什麽事情瞒天过海;或者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记忆力,恐怕最多也就发现少了几人,觉察不出其中的端倪。
隔离点每天死几人何其正常,随便两句就能揭过。
洛倾川觉察出我心绪不稳,伸出手默默拍着我的背,安慰的意思不言自明。
我没去下个隔离点,过了这麽些时间,陈宜就算是骑乌龟爬,也该爬到了。
果不其然,我在这个隔离点待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见陈宜的声音:“侍郎大人。”
我佯装惊讶:“刺史大人怎麽来了?”
陈宜一张脸笑得极有欺骗性:“下官听手下来报,说大人重访隔离点,放心不下,特来作陪。”
“是这样麽?”我瞧着陈宜,目光里刻意流露出几分得色,“我怎麽瞧着,刺史大人是怕我知道什麽不该知道的事呢?”
陈宜一脸真心实意的疑惑:“这常州城有什麽事是侍郎大人不该知道的?侍郎大人若有疑惑,尽管来问下官,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冷笑。
“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还不是只有刺史大人一个人心里清楚?大人的身外之物,恐怕比本官一辈子的俸禄都还要多了吧。”
“大人说的哪里话?下官行得正坐得端,哪来那麽夸张的身外之物?”陈宜的笑容依旧,我却从中捕捉到一点冷意。
我皮笑肉不笑:“刺史大人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前朝有个人向上天祈求五谷丰登,金玉满堂,贡品却只是一只烤熟了的鸡。这人想要的东西多,却不愿意付出什麽代价,实在是可笑之至。你说对吗?刺史大人。”
陈宜目光一闪,显然是领会了我言语间的意思:“已经是午後,外面天气热得很,大人不若同我移步茶楼,我们慢慢细聊。”
“走吧。”我痛快地答应。
等到了茶楼,坐进雅间,我脸上的神情已然换了一副,脸上的贪婪之意遮都不遮了:“不知道陈大人打算如何与我细聊呢?”
陈宜故作为难地开口:“大人,世事难料。下官才向朝廷报告完灾情,没成想,病疫的百姓忽然去了一大片。那时候大人已经带着赈济出发,下官也不好再开口,实在不是下官情愿。”
要我说这陈宜也真是,贪污就贪污,还非要给自己树一个迫不得已的形象,既要又要,倒人胃口。
甭管心里怎麽想,我面上没有泄露出分毫:“既如此说,这赈济,还是让本官带回去一些,才好交差啊。不然什麽阿猫阿狗去今上面前说上一嘴,我怕陈大人有口也解释不清。”
这基本上是明着要求分赃了。
陈宜呵呵笑着点头:“这是自然。鹤大人一路奔波劳累远行至此,合该有些酬劳。”
我没有错过他眼底警惕中划过的那一丝轻蔑。
手中折扇敲在掌心,我在心里喟叹:这陈大人,怎麽能天真如此?
这边和陈宜商议完毕,我又没了什麽事情可做,索性再去谢府打搅谢知秋。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倾川先与他交好,到头来最不把他当外人的,反而是我。
我本来已经做好扑了个空,然後在谢府晃悠一下午的准备,没想到谢知秋居然在家,甚至没找什麽歌妓舞女陪伴在身旁。
稀奇。
我打量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什麽珍稀动物。
谢知秋冲我翻了个白眼:“看什麽看,没见过本公子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物?”
我啧啧赞叹:“没想到你谢知秋也有这麽人模狗样的一面。今日吃错药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谢知秋冷笑,“在那杵着干什麽?进屋同我喝酒。”
谢家有钱,喝的酒也是上好的佳酿,不喝白不喝。
我端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拽着洛倾川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