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清河势焰日熏天,结党营私网恶奸。
谁料景阳冈上事,翻教鼠辈败机关。
话说西门庆霸占了回春堂,又惩办了欧阳族人,虽执掌清河县刑名缉捕,权柄炙手可热。然他志不止此,那悬而未决的都头县尉之位,如同悬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日夜撩拨其心。欲登此位,仅靠往日“功劳”与梁中书处打点尚嫌不足,更需一支如臂使指、唯命是从的“铁拳”,再造功勋!于是乎,招兵买马,扩充打手,便成了西门庆的当务之急。
西门府内,暖阁密室。西门庆踞坐主位,军师应伯爵、打手谢希大、亡命徒牛三分坐下。这牛三身高八尺,面如锅底,一道蜈蚣似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嘴角,更添凶悍,原是沧州牢城营逃出的悍匪,手上人命不下十条。
“庆爷!”应伯爵满脸谄笑,“如今您虽为副都头,这清河县的天,就是爷您的天!可要坐稳这天,光靠衙门里那些吃官粮的软脚虾可不行!得有自己的‘忠义社’!名正言顺,拿县衙的饷,办爷您的事!”
谢希大接口道:“伯爵哥所言极是!那些衙役,欺压良善、敲诈小民是把好手,真遇上硬茬子,跑得比兔子还快!须得招募些敢打敢杀、刀头舔血的好汉!赌场、妓院、码头、商铺,哪一处不是油水丰厚?有了咱自家的忠义社镇着,看哪个不开眼的敢龇牙?这些地方的‘平安钱’,也才好顺顺当当流进爷您的口袋!”
西门庆眯着眼,手中把玩着两颗铁胆,出刺耳的摩擦声:“嗯…正合我意!这忠义社,名义上隶属县衙,协防地方,实则只听本都头一人号令!伯爵,此事交你筹划!谢希大去网罗人才、牛三你就来操练!银子,去账房支取,不必吝啬!记住,一要心狠手辣,敢下死手!二要身家不清白,离了老子这棵大树,便无处容身!三要…口风紧!”
“爷放心!”三人齐声应喏,眼中皆闪过贪婪与凶光。
不出旬月,清河县便多了一支令人侧目的“忠义社”。应伯爵等人拿着西门庆的帖子与白花花的银子,或从黑狱中捞出亡命徒,或从江湖上招揽流寇,更有本地好勇斗狠、劣迹斑斑的地痞无赖纷纷投效。又从牛三手下抽调精悍之徒,忠义社人数迅膨胀至五六十人,统一穿着赭色号坎,腰悬铁尺、锁链、短刀,由牛三充作教头,日日于西门府后校场操练,呼喝震天,杀气腾腾。
有了这支虎狼之师,西门庆的触角如毒藤般疯狂蔓延:
赌场:除了自家“快活林”赌坊,其他赌坊老板稍露迟疑,一个自持有后台的老板不愿提高“平安钱”份额,当夜赌场便被牛三带人砸得稀烂,还被打折了腿,丢在臭水沟里。次日,其余赌坊便乖乖挂上了“西门”字号灯笼。
妓院:丽春院的清倌人云儿,被一过路富商看中欲赎身。西门庆闻之大怒,我收用过的女人,岂能够让尔等腌臜货享用?只派谢希大带随从往富商下榻客栈“拜会”一番。次日天未亮,那富商便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清河县。
码头:运河水码头,历来是帮派争夺之地。自从出掉“铁掌”陈魁帮派后,牛三的得力干将疤脸刘和独眼龙率二十名精锐,手持包铁水火棍,日夜看护,所有泊岸船只,装卸货物,皆需向西门氏“庆和记”缴纳重费。
商铺:回春堂自不必说,便是其他绸缎庄、米行、酒楼,每月“例钱”皆翻倍,稍有拖延,城防队员便如凶神恶煞登门,轻则打砸,重则抓人下狱。
而盐道与糟粮,近半年查得紧,不敢妄为。
一时间,清河县商民,闻“忠义社”之名而色变。西门庆的势力,如一张无形而粘稠的血网,牢牢罩住了这座县城,泼天富贵滚滚而来。然而,西门庆仍不满足。正牌都头之位,需“实打实”的新功方能到手!可如此光景,何来大功?
“爷,”应伯爵眼珠滴溜乱转,一条毒计浮上心头,“功绩…是可以‘造’出来的!近日不是有伙北方流民,约莫二三十口,男女老少都有,因辽兵劫掠,逃难至咱县境,挤住在景阳冈那破庙里,咱们不如……”
西门庆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将他们扮作贼匪?”
“正是!”应伯爵拍着大腿,“那景阳冈本就偏僻,前几年又出过猛虎,寻常人不敢去。这伙流民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无依无靠,一看便是‘刁民’!爷您亲率忠义社,前往剿灭,也没人替他们喊冤。此乃保境安民、破获奸谋的大功一件!到时候报上去,只说是窝藏的盗匪,县太爷定然欢喜!梁大人那里,定然大悦!”
西门庆抚掌大笑:“妙!妙计!一群流民,杀了便杀了,如同碾死蝼蚁!正好用他们的脑袋,铺平老爷我升任的台阶!景阳冈那地方山深林密,人迹罕至,正是动手的好去处!”
牛三听得摩拳擦掌:“这主意好!兄弟我带些人手,保管把他们一个个捆来!”西门庆却摆手:“不可莽撞。得先派人探探底细,再设个局,让他们‘自投罗网’,方能做得天衣无缝。”当下便吩咐谢希大带两个得力的去景阳冈附近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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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谢希大回来禀报:“那伙流民果然在景阳冈南坡的破庙里落脚,多是些面黄肌瘦的庄稼人,带着锅碗瓢盆,看着实在可怜。只是……”他顿了顿,“里头有两三个汉子,看着不一般,虽是粗布衣裳,却个个身板结实,走路带风,夜里还在庙外空地上打熬筋骨,怕是有些手段。”
西门庆冷笑一声:“有手段又如何?不过是些走投无路的穷汉。咱们带足人手,备好器械,还怕拿不住他们?”当下定下计策:先让应伯爵去县衙打点,说景阳冈一带现盗匪踪迹,搅得百姓不安;再由西门庆亲自带队,以“清剿盗匪”为名,将流民围住,逼他们反抗,再“名正言顺”地动手,事后挑几个模样凶悍的级报功,剩下的便说是逃散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西门庆披了件青绸战袍,腰悬宝刀,带着牛三、应伯爵并五十多个打手,扛着刀枪棍棒,浩浩荡荡往景阳冈去。这伙人平日里在县城里横行惯了,此刻更是耀武扬威,一路吆喝着,惊得沿途百姓关门闭户。
行至景阳冈下,已是日头偏西。谢希大早已在路口等候,指了指山坡上的破庙:“大官人,他们就在那庙里,方才还见炊烟呢。”西门庆传令下去:“都把家伙握紧了,听我号令行事!”众人蹑手蹑脚往上爬,到了庙外,见两扇破门虚掩着,里头传来孩童的哭闹声和妇人的咳嗽声。
牛三性急,正要踹门,被西门庆按住。他示意众人散开,自己走上前,故意提高嗓门喊道:“里面的盗匪听着!本县衙奉县令钧旨,前来缉拿你们!快快出来受降,不然刀剑无眼!”
庙里顿时没了声响,片刻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问道:“官爷,我们是逃难来的百姓,不是盗匪啊……”西门庆哪里肯听,喝道:“休要狡辩!若不是盗匪,为何躲在这荒山野岭?定是做了亏心事!”说着对牛三使个眼色。
牛三如狼似虎地踹开门,大吼一声:“都给我出来!”庙里的流民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缩在墙角,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吓得哭出声来。这时,三个精壮汉子从人群里站出来,为的一个身高八尺,面膛黝黑,双手骨节粗大,沉声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借庙歇歇脚,明日便走,还请官爷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应伯爵在一旁煽风点火,“你们这些流寇,抢了百姓财物,杀了过路客商,如今倒装起可怜来了!牛三哥,给我拿下!”牛三嗷地一声扑上去,挥拳就打那黑汉。黑汉侧身躲过,皱眉道:“我们不想惹事,还请莫要逼人太甚!”
西门庆见他们不肯就范,正中下怀,大喝一声:“动手!”众打手蜂拥而上,刀棍齐下。那三个汉子见躲不过,对视一眼,忽然变了脸色。黑汉从墙角抄起一根扁担,横扫过去,当即打翻两个打手;另一个瘦高个抓起地上的断矛,身法极快,专挑对手手腕;还有个络腮胡,竟赤手空拳,一把夺过迎面砍来的钢刀,反手将那打手掀翻在地。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西门庆的人虽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哪里见过这般身手?顷刻间被打得哭爹喊娘,兵器丢了一地。牛三最是凶悍,提着把朴刀追砍瘦高个,却被对方一矛挑中刀柄,朴刀脱手飞出,紧接着胸口挨了一脚,倒飞出去,撞在庙柱上,口吐鲜血,爬不起来。
西门庆见状大惊,没想到这伙流民里竟有如此高手,忙喊:“快退!快退!”自己转身就跑,却被那黑汉瞥见,大喝一声:“奸贼休走!”扁担脱手掷来,擦着西门庆的耳边飞过,打在旁边的树上,震得枝叶簌簌落下。西门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山下逃,身后的打手们也跟着溃散,哪里还顾得上“缉捕”?
那三个汉子也不追赶,只是站在庙门口,望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黑汉叹道:“本想安稳度日,偏有人逼我们动手……此地是留不得了。”原来这三人本是北方军汉,痛恨当官的指挥不力,吃了败仗,怕遭报复,就随同这群老弱妇孺逃难,不想在此地遭了西门庆的算计。
再说西门庆等人一口气跑下山,清点人数,伤了二三十人,牛三断了两根肋骨,躺在地上哼哼。应伯爵跑丢了帽子,头散乱,喘着粗气道:“大官人……这、这可如何是好?非但没立功,反倒折了人手……”
西门庆又气又怕,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景阳冈骂道:“这群该死的流民!竟如此凶悍!若传出去,我西门庆的脸往哪儿搁?”他忽然眼珠一转,对谢希大道:“快!你带几个人,去县城周边抓几个零散的乞丐难民来!长相越凶悍越好!”
谢希大不解:“抓他们做什么?”西门庆恶狠狠道:“就说他们是从景阳冈逃散的盗匪,砍了级去报功!难道县令还能去对质不成?”应伯爵拍手道:“大官人高见!那些乞丐难民本就是无根之人,杀了他们有哪个舅子追究!”
当下谢希大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抓来三个平日在城外游荡的乞丐。这几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嘟嘟噜噜,见了西门庆,才吓得不敢作声。西门庆哪有耐心审问,直接让手下将他们拖到僻静处砍了头,用布包了,又让几个受伤轻的打手换上干净衣服,装作“剿匪有功”的模样,浩浩荡荡回了清河县。
到了县衙,西门庆将级献上,哭诉自己“如何奋勇杀敌,如何身受轻伤”,又说“贼匪凶悍,幸得兄弟们死战,才斩了这几个头目,余党已逃往外地”。吴能县令平日里本就收了西门庆不少好处,见有级为证,又听得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当即赞道:“西门官人真是栋梁之才!此事我定会上禀府尹大人,为你请功!”
西门庆谢过县令,得意洋洋地回了府。只是他哪里知道,那三个汉子带着流民离开景阳冈后,听闻梁山好汉专打抱不平,便一路往东南而去,投梁山泊入伙去了。这正是:
正是:
机关算尽图功名,反助梁山添虎英。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不知此等剿匪功劳,能否助西门庆往上爬,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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