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泼皮们凶狠的喝骂、拳脚到肉的闷响、以及围观人群压抑的窃窃私语和同情的叹息。他透过手臂的缝隙,看到的是牛三那张狞笑的脸,“铁头”那因兴奋而扭曲的面孔,还有那些冷漠或畏惧的眼神。
屈辱!
无边的屈辱!
比在“保和堂”受潘玉瑛责骂、被伙计刁难更甚百倍的屈辱!
这屈辱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灵魂深处!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失去庇护的他,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无力!连街头的泼皮无赖,都可以肆意将他踩在脚下,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好了!差不多了!”牛三见西门庆被打得蜷缩在地,鼻青脸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才得意洋洋地喝止手下。他弯腰,一把扯下西门庆腰间那个破旧的、装着几个铜板的钱袋,掂了掂,撇撇嘴:“呸!穷鬼!还不够爷几个喝碗茶!”说着,将空钱袋随手扔在西门庆脸上。
他又用脚尖踢了踢西门庆撒在地上的药材,对“铁头”道:“把这小子拖到巷子口去!别在这碍眼!晦气!”
“铁头”应了一声,像拖死狗一样,揪住西门庆的衣领,将他一路拖行,扔到了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阴暗小巷口。
“小崽子,记住了!以后在西市见着爷们,绕着走!再敢不长眼,见一次打一次!滚!”牛三啐了一口浓痰,正落在西门庆脸旁,然后带着一群喽啰,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阵阵嚣张的狂笑。
西门庆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浑身上下无处不痛。脸上火辣辣的,鼻子还在流血,嘴里满是血腥和泥土的咸腥味。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巷口偶尔有行人经过,看到他这副惨状,或是摇头叹息,或是加快脚步匆匆离去,无人上前搀扶。世态炎凉,人心冷漠,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上的疼痛还在其次,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去摸怀中那枚视若生命的玉平安扣——那是忠伯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然而,入手空空!
他心中猛地一沉!慌忙扒开被扯烂的衣襟,在怀里一阵摸索——没有!什么都没有!
定是在刚才的殴打和拖拽中,遗失了!或是被那群泼皮趁机摸走了!
“不——!”西门庆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这最后的慰藉,这仅存的、连接着过去一丝温暖的念想,也丢失了!仿佛他最后一点支撑也被无情地抽走!
巨大的悲恸和更深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忍不住,蜷缩在阴暗肮脏的巷口,将头深深埋进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臂弯里,压抑地、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哭得不是身上的伤痛,而是这无边的屈辱,这失去一切的绝望,和那在心底疯狂滋长、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刺骨的仇恨!
牛三那张狞笑的脸,潘玉瑛刻薄的嘴脸,福顺冷漠的眼神,张奎幸灾乐祸的狞笑,阳谷族人贪婪的面孔……无数张可憎的脸在他泪眼模糊的脑海中交织、放大!那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门庆才止住哭泣。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泪水,踉踉跄跄地走出小巷。
他没有去“王记蜜饯铺”,也没有回“保和堂”。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中,一瘸一拐地走着。清河县的繁华夜景,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灰暗。
他走到运河边,冰冷的河水映着他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身影。他蹲下身,用刺骨的河水,狠狠清洗着脸上的血污。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让他麻木的心有了一丝清醒。
他看着水中自己那张狼狈不堪、布满仇恨的倒影,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心底咆哮:
“我要变强!我要有钱!我要有权!我要让所有欺辱过我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血债血偿!”
这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针,深深刺入他的灵魂!街头浪子的拳脚,彻底打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公正和温情的幻想,将无尽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这恨,不再仅仅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这个弱肉强食、冷漠无情的世界!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冰冷的河水,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那如同虎穴狼窝般的“保和堂”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屈辱的荆棘上;每一步,都在心中那仇恨的炼狱里,添上一把熊熊燃烧的业火!
正是:
街头血溅恨难平,玉碎人伤痛彻膺。
稚子心埋滔天怒,他年血雨洗清河!
欲知西门庆带着一身伤痕回到“保和堂”,又将掀起何等风波?那深埋的恨意,又将如何寻找出路?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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