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九重紫宸藏蛇蝎,一簪碧血照丹墀。
磁石漫涌千骑破,烽火尽燃万旌迟。
上回书说到,困虎岭驿站中,西门庆与狼牙骑死战突围,张党死士伏诛殆尽,侍女阿吉娜为护玉簪香消玉殒。众人循李青萝秘图所指燕子谷密道,欲绕行入汴,然谷口早有伏兵!此乃周天来之杀招,竟以神臂强弩封死谷喉!
却说那燕子谷口,朔风卷着雪碴子抽人脸,峭壁如两扇鬼门关。五十具神臂弩卡在崖壁凹处,弩身上了弦,寒铁三棱箭镞直指谷底窄道。伏弩手俱披白毡,伏地不动,与雪色混成一团。谷口两株虬松被雪压弯,枝丫如鬼爪。
“主翁!”王前勒马低喝,手按点银叉,鹰眼扫过雪丘,“杀气!那雪堆后面,必有弓弩!”
西门庆掏出磁石,入手温热微烫,暗忖:“磁石烫,前方必伏铁器强军!”他不动声色自怀中抽出雪莲玉簪,手指抚过簪头那颗凝固血珠的红宝石——此物乃真图所藏,亦是指路明灯。簪身指向西北侧悬崖:“舆图有载,此崖有裂罅可攀!”
谢希大吊着伤臂嘶声道:“庆爷!那断崖冰封,怎生攀得?”应伯爵绿豆眼乱转,忽拍腿道:“有法子!叫西夏侍女取羊毛索子来!”原来公主侍女皆备有盘缠长索,乃贺兰山野藤绞牛筋混金线所制,端的是水火不侵。
众人悄然下马弃于林中,西门庆持簪当先。行至裂罅下,仰见百丈冰崖如巨斧劈出,冰棱倒悬似獠牙。两个侍女将长索抛钩“咔”地卡住冰缝,王前口衔钢刀,猿猴般攀援而上。风雪中只听冰渣簌簌滚落,俄而一条绳梯垂下!
方攀至半腰,谷底骤闻呼啸!崖上神臂弩“嘎嘣”乱响!五十支破甲箭携雷裹电射入谷道,将众人适才藏马的松树射得千疮百孔,木屑混着雪沫爆溅如雨!
“直娘贼!”应伯爵贴壁大骂,“亏得爷爷腿快!”话音未落,崖顶突现一彪人马,皆着宋军绛红袄,领乃一疤脸虬髯将,吼声如雷:“西门庆!周枢密有令,尔等叛国逆贼受死!”正是周天来心腹——原西军叛将刘光节!
刘光节挥动开山斧,狞笑:“放滚石!将他们砸成肉泥!”
崖顶数处雪堆轰然崩裂,百十块裹冰巨石轰隆隆砸下!小的如磨盘,大的竟似半间屋!带着山崩之势直坠!狼牙骑攀在绳梯间避无可避!
“磁粉!”西门庆暴喝!怀中磁石竟灼手欲燃!谢希大闻声急抖皮囊,灰黑磁粉漫天洒下!磁粉触石,竟如活物般覆上冰面。那些下坠巨岩登时磁力相激,“砰砰”互撞!有岩石吸在一处滚作冰球,坠骤减;更多则轰然对撞爆开,冰石四溅!
“希大!”西门庆目眦欲裂!却见一块碾盘大的冰岩穿过磁粉,直砸吊在绳梯中段的谢希大!
“躲开啊!”应伯爵急吼。谢希大吊着伤臂躲闪不及,竟咧嘴一笑:“庆爷保重!”双腿猛蹬崖壁,借力撞向冰岩!“轰!”那伤虎般的汉子以血肉之躯撞偏巨石,自己却被震得口喷鲜血,直坠深谷!
“谢兄弟——!”应伯爵惨呼,却被王前拽上崖檐。
崖顶宋兵尽被眼前磁石吸岩的诡异景象所慑!刘光节呆望漫天磁尘如黑雪,口中喃喃:“妖…妖法!”王前趁势如苍鹰扑兔窜上崖顶,点银叉寒光连闪,“噗噗”两声洞穿两名弩手咽喉!
西门庆血灌瞳仁!青锋剑舞作一道青虹直劈刘光节!刘光节急举斧格挡,刀剑相击火星四溅!“当啷”一声,那百炼钢斧竟被磁石暗力黏住剑身!西门庆弃剑揉身直进,袖中玉簪簪尾刃“噌”地弹出!半寸寒芒直刺敌喉!
“大人!”一贴身宋兵急扑替死,“嗤!”簪刃贯喉而出!血溅三尺!西门庆左手抄回青锋剑(剑斧磁吸之力因簪破甲稍懈),剑光回旋“唰”地斩飞刘光节右臂!不待惨嚎,玉簪右旋归刃,左旋开图——素绢展露一瞬即隐,其上标记的燕子谷伏兵图赫赫在目!
“东北角!强弩枢机处!”西门庆长啸示警!王前点银叉脱手,银龙般射入弩阵!叉尖撞破弩机木轮!三十余具神臂弩顿时卡死!余下宋军肝胆俱裂,哪敢再战,一声喊丢盔弃甲而逃。
血战止息,崖顶尸横遍野。狼牙骑仅存四十余骑。西门庆跪在崖边,望着谢希大坠落的幽谷,风雪很快掩埋一切踪迹。他抓起把染血雪死死攥紧,冰寒刺骨。
应伯爵泣不成声捧来谢希大遗物:一把缺口腰刀,半块冻硬炊饼,还有怀中紧捂的磁粉囊,开口处被热血浸透结冰。“庆爷…谢兄弟临走说…磁粉得省着用…后头还有硬仗…”
西门庆默然取饼掰半,就雪生咽入喉。饼渣混着谢希大遗留的气息,噎得人眼眶烫。他解下青氅,覆于血泊中一面残破“宋”字军旗上。众骑默默割下阵亡袍泽辫藏入怀中——尸骸难收,此为魂归故里之证。
冷月孤悬燕子谷。汴梁城高耸角楼已隐现天际,然宫阙九重,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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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金兽吐香,龙涎氤氲混着雪气,殿柱盘龙似在垂喘息。徽宗面色灰败瘫坐龙椅,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玉斧,斧面映出他鬓边新添的霜白。御阶之下,文武分列如两列枯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冰碴。
左第一班,蔡京蟒袍玉带,腰间玉带扣是赤金镶碧玺的“寿”字纹,手捻三缕山羊胡,三角眼半眯着,似在打盹,实则每根胡须都在捕捉殿中动静。他身侧是王黼,粉面无须,穿一身石青杭绸圆领袍,领口绣着暗金线的缠枝莲,时不时偷瞄徽宗神色,指尖在朝笏上磨出浅痕——那朝笏是上好的洮河石,据说是用三车蜀锦从吐蕃换来的。
再往下,李纲身着绯色官袍,腰悬双鱼袋,袍角沾着些微尘土,显是刚从边镇赶回。他双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剑柄是鲨鱼皮裹的,被掌心汗浸得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霜。其下立着一人,身长八尺,肩宽背厚,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正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关鹏举。他刚从东南巡边归来,甲胄未解,玄铁甲片上还凝着未化的冰,左手按着重剑剑柄,剑穗时不时无风自动。
右列着枢密院与禁军将领,周天来捧着金兵破太原的塘报,锦缎封面已被他捏出褶皱,声泪俱下:“陛下!金虏铁蹄已踏碎三关!雁门守将折可求战死,代州都监王禀自焚!皆因西门庆勾结西夏,私藏磁兵秘图,触怒金主!今其畏罪潜逃,定已将此等利器献于金贼!此乃亡国之祸啊!”言罢将塘报往地上一拍,“啪”的一声,竟比边关急报的马蹄声更刺耳。
“周枢密这话,倒像是亲眼见了?”关鹏举往前半步,玄铁甲片相撞出“咔”的脆响,刀疤在烛火下泛着暗红,“某曾在河北与金狗厮杀三月,怎不知西门庆通敌?只知他在兰州城外,以磁石破过西夏铁鹞子,救过三千宋兵!”
周天来斜睨他一眼,嘴角撇出冷笑:“关将军满身血污刚从死人堆里爬回来,怕不是昏了头?兰州之事是西夏内讧,他西门庆不过是捡了便宜!如今他在燕子谷屠戮官军,刘光节将军尸骨未寒,将军倒为他张目?”
“刘光节?”关鹏举声如洪钟,震得殿角铜鹤香炉颤了颤,“某倒认得此人!昔日在西军,他私卖军粮给党项人,被种老将军杖责四十!周天来,你让这种货色守燕子谷,是怕西门庆死得不够快,还是怕他带不来磁图?”
周天来脸色骤变:“你…你血口喷人!”
“够了!”蔡京慢悠悠睁开眼,咳了一声,袍袖拂过案上茶盏,茶汤微漾,“关将军刚回京城,不知内情。周枢密也是忧心国事,何必动怒?”话锋一转,他转向徽宗,声音软得像棉絮裹着冰,“陛下,西门庆乃市井泼皮出身,骤得高位,恐难守臣节。今金兵压境,人心如风中残烛,若不严惩此獠,恐边镇将士寒心,生出哗变啊。”
王黼立刻接口,声音尖细如画眉:“蔡相公所言极是!臣闻西门庆在清河县时,便强占民女,夺人产业!如今持兵闯宫,更是目无王法!依臣看,当令皇城司缉拿归案,严刑拷打,定能问出磁图下落——说不定那图早被他拆成碎片,藏在哪个粉头的枕套里了!”
“荒谬!”李纲大步出列,袍角扫过地砖,带起一阵风,“王相公可知太原城下,数十万军民正被金狗屠戮?城墙被炮石轰出丈余缺口,守将张孝纯每日杀战马为食!西门庆若有反心,何必冒着九死一生回汴?他带回的磁雷秘方,或许正是破金铁浮屠的关键!周枢密构陷忠良、纵放金谍,才是祸根!老臣请调磁州兵驰援,只待真图至,必破铁浮屠!”说罢将怀中血书高举过顶,血字淋漓,似还在往下滴——那是太原守兵用指血写的,墨迹里混着沙尘与焦痕。
徽宗望着那血书,手指抖得更厉害,玉斧“当啷”一声撞在案上:“种老将军与李爱卿所言,朕…朕记在心里。只是西门庆杀官闯宫,若不严惩,何以服众?”
“陛下!”关鹏举单膝跪地,甲胄触地出闷响,“若论杀官,某在雄州杀过克扣军粮的粮官;若论闯宫,某当年为救开封百姓,也曾带三百骑兵直闯过朱雀门!只要能退金狗,别说闯宫,便是碎尸万段,某也认!西门庆若真带磁图归来,当赦其罪,令其戴罪立功!”
“关将军好胆色!”一人从右出列,身长七尺,面如冠玉,正是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陈升(陈东之弟,陈东已调任淮西节度使)。他刚从淮西练兵回来,穿一身银甲,甲片映着烛火,却照不暖他眼底的犹豫,“只是…国法昭昭,若人人都以‘退敌’为名擅闯禁宫,日后谁还把陛下放在眼里?依末将看,可先令西门庆献图,验明真伪后再议其罪——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方显陛下圣明。”
“张升你这滑头!”关鹏举怒视他,“等验明真伪,太原城早成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