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卿…”
张邦昌腿一软,噗通跪倒:“臣…臣在!”声音带着哭腔。
“金虏索要亲王、宰执为质…”赵佶的声音毫无波澜,却让张邦昌如坠冰窟,“朕之皇子,岂可轻入虎口?朝中宰执…蔡太师、梁太傅年高德劭,王都知侍奉内廷…唯卿,正值盛年,深谙…深谙与金虏周旋之道。”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朕思虑再三,欲命卿为使,再入金营为质。”
“啊?!”张邦昌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上次为质已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被西门庆“救”出,如今再去…粘罕岂能饶他?
“官家!官家开恩啊!”张邦昌以头抢地,嚎啕大哭,“臣…臣才疏学浅,恐…恐误了官家大事!且…且臣旧伤未愈…”他指着自己大腿被铁片洞穿的伤处,涕泗横流。
“嗯?”赵佶眉头一皱,显是不耐。
蔡京适时开口,语气淡漠:“张左丞此言差矣。前番你身陷金营,能全身而退,足见机敏。此番再去,正可彰显我大宋求和之诚意。至于伤势…金营亦有良医。官家体恤,特命太医随行侍奉。”
王思远尖声道:“张大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危急存亡之秋,正需张大人这等股肱之臣,为君分忧啊!”
张邦昌心知已无退路,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他浑身瘫软,如同烂泥般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臣…臣…遵旨…”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好。”赵佶似乎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一丝,“朕知卿忠义。此去,务要斡旋,使金虏暂息兵戈。另…磁州都统制关鹏举,忠勇殉国,其尸身尚在金营,曝于荒野,朕心…实为不忍。卿可向粘罕陈情,言明愿以重金…或酌情增添岁贡,换回关将军遗骸,使其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此事…亦需卿尽力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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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宰相换将军尸骨!此言一出,连蔡京都微微皱眉,觉此议太过屈辱。然赵佶此刻只求片刻苟安,哪还顾得许多?张邦昌更是心如死灰,连称“遵旨”的力气都没了。
数日后,黄河渡口。北风凛冽,浊浪排空。
阴沉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霰,更添几分肃杀凄凉。一队打着白旗的宋军,护送着几辆装载金帛的马车,簇拥着一乘装饰华丽却透着死气的官轿,缓缓行至岸边。张邦昌身着簇新的一品紫袍,却面无血色,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下了轿。他望着眼前翻滚的黄色浊流,对岸隐约可见金兵森严的营垒,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住。
河面上,一条金国战船破浪而来。船头,一员金将按刀而立,神色倨傲。
交割仪式简短而屈辱。一箱箱金帛被抬上金船。张邦昌被两个如狼似虎的金兵粗暴地架起,拖向船去。他徒劳地回头望向南岸,眼中是无尽的恐惧与哀求,嘴唇哆嗦着,却不出任何声音。
“张相公…走好…”岸上宋军将领低声道,语带怜悯,更含鄙夷。
就在张邦昌被拖上船板,金船即将掉头之际。几个金兵抬着一副简陋的、散着腐败气息的白木薄棺,重重地放在了岸边泥泞的滩涂上。棺盖并未钉死,隐约可见里面一具残破不堪、被乌鸦啄食过的尸骸,穿着辨认不出颜色的破烂磁州军制式皮甲,头颅处只余森森白骨,唯有一面残破的、沾满黑褐色血污的“关”字认旗,覆盖其上,在寒风中无力地卷动。
“关将军…尸身在此!”金将用生硬的汉话吼道,语气轻蔑如同丢弃垃圾,“我家大帅说了,念尔等宋主‘孝心’,赏你们的!滚吧!”说罢,金船掉头,破浪北去,留下呆若木鸡的宋军和那具孤零零曝于风雪中的薄棺。
“关…关将军!”岸上宋军中,有磁州旧卒认出那残旗,悲呼一声,扑跪在地,以头抢地,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更显凄凉。
消息传回汴梁,赵佶于深宫闻之,默然良久,只挥挥手,命人备下上好棺椁,厚葬关鹏举残骸于磁州忠烈祠旁。而童贯,则如困兽般,不顾伤势,疯狂抽调京畿及周边残兵,甚至强征市井青壮,欲拼凑一支大军,去完成那“一月内收复河洛”的催命圣旨。汴梁城内,愁云惨雾更浓,搜刮更甚,民怨沸腾如即将喷的火山。
西行路,火焰山下。
且说李青萝与买买提,怀揣着那半朵生机微弱的火莲,餐风饮露,跋涉千里,终于抵达高昌故地,天山南麓的雪鹰部落。此地毗邻火焰山,地下火脉活跃,正是种植地心火莲的上佳之地。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死寂与狼藉!
昔日牛羊成群的草场,如今焦黑一片,残留着焚烧的痕迹。帐篷倾颓,器物散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幸存的族人蜷缩在残破的帐篷里,眼神空洞麻木。
“苏鲁长老呢?”买买提抓住一个面黄肌瘦的老者,用畏兀儿语急问,心中有不祥预感。
老者浑浊的眼中滚下泪来:“没了…都没了!前些日子,一支打着契丹鹰旗的强兵突袭部落!为大将自称耶律大石,凶悍无比!苏鲁长老带人抵抗,被…被掳走了!耶律大石说,高昌国主不识抬举,不肯借道借粮助他西征重建大辽,他便先屠尽高昌外围部族,再攻破交河城!如今…如今高昌国主已开城投降,举了白旗!那耶律大石,已占了王庭!”
“高昌…降了?”李青萝闻言,心猛地一沉!高昌若亡,国主易主,她们借地脉种植火莲之事,岂非彻底泡汤?那西门将军最后一线生机…
“天要绝人之路么?”她望着怀中寒玉盒内那朵光华越黯淡、边缘枯黄蜷缩的火莲,指尖冰凉。
正当二人心焦如焚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队约莫二三十骑,护送着一个身着锦袍、却风尘仆仆、面带惶急之色的少年,正朝着火焰山深处仓惶奔逃。追兵就在其后不远处,烟尘滚滚,呼喝震天,看旗号竟是耶律大石的契丹兵马!
“是高昌王太子殿下!”有眼尖的畏兀儿族人惊呼,“国主投降,太子殿下不肯屈服,带亲信逃出来了!”
那少年太子显然也看到了雪鹰部落的残迹和挡在路前的李青萝、买买提。追兵迫近,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化为决绝,竟勒马转向,直冲二人而来!
“兀那汉子!助我挡住追兵!本王…不,本太子必有重谢!”少年太子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声音带着稚嫩与惶恐,却努力维持着王族尊严。
买买提眼中精光一闪,不待李青萝反应,已如猛虎般跃出!他手中弯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竟以一人之力,悍然冲向追在最前的数名契丹骑兵!刀光过处,人仰马翻!其勇悍绝伦,瞬间将追兵势头阻了一阻!
李青萝趁此间隙,护着那惊魂未定的高昌太子退入一处背风的岩凹。她心思电转,眼下火莲生机将绝,高昌国主投降,太子流亡,唯有眼前这少年,或许还有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