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一年十二月,昆明的冬夜格外寒冷。唐启站在总督府二楼的窗前,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昆明城东新开设的工农夜校。玻璃窗上凝结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手指轻轻擦出一小片清晰,仿佛这样就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些在寒夜中求学的工农面孔。
"总督,李先生的《工农读本》第三册已经校订完毕。"副官轻声走进来,将一叠装订整齐的书册放在红木办公桌上。
唐启转过身,军装上的铜扣在煤油灯下闪着微光。他拿起一本翻看,纸张的油墨香混合着办公室里的檀木气息。“根源兄果然不负所托,这内容比前两册更加深入了。”
"李先生说他特意增加了’权利与义务’一章,还引用了法国大革命和北美独立宣言的内容。"副官犹豫了一下,“只是…属下担心这些内容会不会太过激进?”
唐启合上书册,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要的就是这份激进。工农若不觉醒,革命不过是换个名头的旧戏。"他走到墙边,手指划过挂在墙上的滇省地图,“昆明、贵阳、重庆三地的夜校情况如何?”
"昆明已有七个班,贵阳五个,重庆因地处川东,目前只开了三个班。总计学员过六百人,大多是工人、佃农和小手工业者。"副官翻开记录本,“不过…”
“不过什么?”
“昨日收到贵阳报告,当地乡绅刘万财派人往夜校门口泼粪,还威胁要烧毁校舍。”
唐启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走回办公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节奏如同战鼓。“传令贵阳驻军,加派一个班保护夜校,再有闹事者,当场拘押。”
副官刚要退出,唐启又叫住他:“等等,给重庆也一份电报,让赵明远提高警惕。封建余孽不会坐视我们唤醒民众的。”
待副官离开,唐启重新站到窗前。夜色更深了,远处的灯火依然明亮。他知道,那微弱的灯火下,正孕育着改变这个古老国家的力量。
与此同时,昆明城西赵家宅院内,十余名衣着华贵的乡绅围坐在炭火盆旁。上的赵德海捋着花白胡须,脸色阴沉如铁。
"诸位,唐启开设的这些夜校,表面教人识字算数,实则包藏祸心啊!"赵德海将一本《工农读本》重重拍在茶几上,“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人人平等’、‘耕者有其田’,这不是要煽动泥腿子造反吗?”
坐在下的王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赵老爷,我家三个长工现在晚上都去上那个夜校,昨天回来居然问我为什么他们种的地要交六成租子!这还了得?”
"我家更糟,"李乡绅咬牙切齿,“那些佃户现在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劳工神圣’,连催租都不好催了。”
赵德海的小儿子赵世荣猛地站起来,年轻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爹,不能让他们这么闹下去!那些贱民识了字,读了书,以后谁还甘心给我们当牛做马?”
屋内众人纷纷附和,炭火盆里的火光映照在一张张焦虑的脸上。赵德海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唐启有兵,我们硬碰不得。但那些教书先生和泥腿子学生…"他压低声音,“世荣,你明天带几个家丁,去城东那家夜校看看情况。”
赵世荣会意,露出狞笑:“爹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次日傍晚,昆明城东夜校的院子里,二十多名学员正围坐在油灯下听讲。站在前面的青年教师陈树生不过二十五六岁,清瘦的脸上架着圆框眼镜,正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着"民权"两个大字。
"同学们,这两个字念’民权’,就是老百姓应该享有的权利。"陈树生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就像我们读本上说的,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突然,院门被猛地踹开。赵世荣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家丁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街坊。
"哟,这么热闹啊?"赵世荣阴阳怪气地环视众人,“泥腿子也配读书认字?”
教室里的工农民众顿时骚动起来。前排的纺织女工张秀芹紧紧抱住怀里的《工农读本》,瘦小的身躯微微抖。她旁边的铁匠周大勇则握紧了拳头,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
陈树生上前一步,挡在学员前面:“这位先生,夜校是总督府批准设立的,还请您…”
"呸!"赵世荣一口唾沫吐在陈树生脸上,"什么狗屁总督!唐启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昆明指手画脚?"他一把抢过张秀芹手中的书,当众撕成两半,“读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你们是想造反吗?”
"还我书!"张秀芹不知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想抢回书本,却被赵世荣一巴掌扇倒在地。
"秀芹!"周大勇怒吼一声冲上前去,却被两个家丁按倒在地,棍棒如雨点般落下。
陈树生想要阻拦,也被赵世荣一拳打中腹部,眼镜摔碎在地上。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女学员的尖叫声、男学员的怒吼声、家丁的辱骂声混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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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砸!把这些反贼都烧了!"赵世荣一脚踢翻油灯,火苗立刻窜上了草席。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院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响。"住手!"一队士兵冲了进来,为的排长举枪对准赵世荣,“统统不许动!”
赵世荣脸色大变:“你们敢!知道我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