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平常心对待吧,先过了眼下的难关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别担心,我们是同门,总不能落下你不管,况且修行之道还长远的呢,不要为了一时的困苦而停滞不前,若这点小事都让你纠结难安,日後该怎麽面对更难得选择呢。”
劝慰的话都已经说的这麽多了,再纠结下去,反倒是自己太辜负同门的好意,再说瞻前顾後,对修行者而言,本来也是要抛却的坏习惯。
于是郑月浓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松懈放弃的,也会努力通过考核,如果真正拼尽全力也无法拔出第六层的剑,再出手帮我吧。”
这样说才对嘛。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这件事情,仿佛就这样尘埃落定——如果锦玹绮擡头的时候,没有看到师尊正抱臂倚在门边,正是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的话。
“师,师尊!”
锦玹绮突然喊出来的称呼,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又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师尊是什麽表情。
话说——师尊不是进屋子了吗,到底是什麽时候出来的,不会把他们的计划全听了一个遍吧!
虽然这种距离……就算是不出来,师尊想听也不是一件难事。
最後几个人也都还是近乎绝望的转身,看到师尊是真的站在身後,心中同时浮现了意思相近的想法——那就是“完了”“命不久矣”。
***
“商量好了麽?”
公冶慈欣赏了一番弟子们被吓到的紧张的表情,最後视线落在锦玹绮身上:
“有什麽没商量好的地方,今晚你们还可以继续商量一下,天明以後就没机会了,锦玹绮,你身为大师兄,今天晚上可以收拾东西了,明天卯时就下山——”
“师尊——!”
锦玹绮忍不住再次开口,打断了师尊的话,因为他不想听到师尊让他滚下山的话——虽然师尊现在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师尊的表情可不代表他的真正心情,上一次说要驱赶花照水的时候,也是笑着说出可怕的话啊。
是因为听到他们自作聪明的“作弊”手段之後,让师尊发怒了吗?
如果真的生气……怎麽惩罚自己也无所谓,毕竟自己身为大师兄,不但没制止师弟的作弊念头,还跟着一块试图欺瞒师尊,确实应该领罚,但怎麽就要直接赶他下山呢。
难道一点错误也不允许犯下吗?
不仅仅是锦玹绮为之惶恐不解,是其他所有弟子都站直或者坐直了躯壳,欲言又止,想说求情的话。
尤其林姜——脸色已经完全惨白一片,无论如何,这种钻空子的想法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却是大师兄替他受罚……因为他的任性,他的擅作主张,自以为是,害了另外一个同门。
他正想开口,却对上了师尊掠过来的一眼,无从判断是无意还是故意,但林姜确实是因为这一眼而心脉猛地跳动几下,让他到底忍下了开口的欲望,只是握紧了手指。
公冶慈对上锦玹绮眼中的祈求与慌张,也了然其他弟子不安的情绪,却还是不为所动,慢慢的将後面的话完全说了出来:
“……下山跟着瑶连山丛的凤山主一道,去大荒走一趟,等你回来时,大概也要月馀之後了,届时直接去昆吾山庄参加千秀试剑,不用再多馀回来入微山一趟。”
……啊?
愣了好一会儿之後,锦玹绮才慢慢回神,师尊的话,听起来好像,并不是要将他逐出师门的意思?
公冶慈看着他茫然的神色,歪了歪头,笑的有些刻意:
“这麽紧张做什麽,难道在担忧我是在赶你下山,要将你逐出师门吗?”
锦玹绮:……
这种氛围,这种语气,这种故意说出口的措辞,让人不误会也难吧。
锦玹绮心中涌现出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但师尊只是语气平淡的说:
“你的耐心太差,一句话都等不及听完,此去大荒,若你还是这样急功近利,连旁人言语中的情绪好恶都无法分辨,只怕要坏了大事,或许我该再考虑,安排其他人去代行此事。”
听说要换掉他,锦玹绮又连忙应答下来——既然用“大事”来形容,想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对别人而言或许会想退缩,对锦玹绮而言,却是求之不得。
他心中一直以来都不能磨灭的念头,就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从前在锦氏,他不甘心只做一个奴颜婢膝的庶子,现在……他也想能够有更繁盛的未来。
毕竟,师尊不是说过麽,他也不是不能想名扬天下这种事啊。
大概是觉得今天惊吓的次数已经够多,公冶慈也不再多说什麽使人焦虑的话了,只是说:
“明日下山之前,先来见我。”
然後,他便转身回去了屋内,这次是真的再没有出来“恐吓”弟子们的想法了。
而在关上门之後,公冶慈在翘起嘴角的同时,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
虽然他点名让锦玹绮代他前去大荒,是有那麽一点为他们这趟旅途增添一些“活跃气氛”的恶趣味,但今晚听过他们这几个小崽子的谈话之後,又觉得好像还真是非锦玹绮不可了。
剔除修为高低的因素之後,郑月浓想得太多,瞻前顾後;林姜倒是聪明果断,但他做事不计後果,太过任性;花照水也不必多言,对陌生人有太大敌意这一点,就不适合单独外派的任务了;至于白渐月,倒是没什麽性情缺陷,只是他的心半死不活,若叫他面临生死的危机,说不一定……他会直接放弃求生的打算。
独孤朝露又太过乖巧,放她出去,更不放心了……真是想想都头大,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尽快让他们的修为提高,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无论是怎样的缺陷,也只是因为修为太低,无法抵御敌人,所以才会让人有致命的危险,倘若是修为高深的人,就算是有缺陷,那也只会是成为引诱别人迈入圈套的最佳陷阱——甚至会成为一种使人提起来就会想起此人的特质。
但也不是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只是殊途同归,无论用什麽办法来让弟子们不再为自己的缺陷所危险,最终都还是要增添自己的修为,见闻,以及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道法才行啊。
***
已经是极深的夜。
公冶慈站在寝问的地面上,闭上眼睛,随着咒术的诵出,有云雾弥漫了整个房问,又有无声的温热水流沿着脚腕向上弥漫至头顶,清净自身的咒术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是一刻钟而已。
一刻钟之後,在阵风吹拂之下,湿润的长发完全的披散下来,已经再没有任何水珠附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