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存亡一瞬之间【VIP】
如果有什麽词语能够形容锦玹绮这一趟大荒之行,大概就是——糟糕透顶,身心俱疲。
糟糕透顶是因为,同行的锦氏二公子锦玹绅过分聒噪与使人厌倦——
锦氏为锦玹绮准备佩剑,锦玹绅要嘲讽他不是离家出走了,怎麽还要锦氏的馈赠;他每日练剑,锦玹绅要嘲讽他装模作样;他诵读师尊给他的经卷,锦玹绅也要嘲讽他妄读佛经……
一路同行下来,他们两个分明是唯一有着同脉血缘的兄弟,却打了无数次的架,而因为他们两个整日的争吵,倒是让同行人之间的关系很快的融洽起来,因为要忙着劝架。
至于锦玹绮自己,修为有没有很大长进不知道,自己的容耐度倒是大幅度增加了。
他心中立誓这一辈子再不要见锦玹绅一眼,却料想不到,他们很可能死在一起。
身心俱疲是因为,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意外未免太多——
不知是谁泄露他们的行踪,原本这一趟大荒之行,他们两个,瑶连山丛山主凤榜花,再加上随行人员,也不过五六个人,结果一路上又加入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目的都与麻智古有关——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有人想要他的蛊虫,也有人想要他的一身蛊术,还有人想要救他。
但无论是怎样的目的,最後恐怕都要死在一起。
死——这个字,从他们踏入到大荒沙漠开始,就无数次涌现在每个人的心中。
遮天蔽日的黄沙与无法预测随时袭来的剧烈风暴,是他们要过的第一大难关,若非有储物戒,只怕携带的东西要损失大半,饶是如此,还是让他们行踪狼狈,甚至几度分散;
隐藏在沙漠中的妖物更是比其他地方都要狠毒——因为这是没有活物存在的沙漠,所以必须要有足够快速的攻击速度与足够致命的攻击法宝,才能将稀少的猎物快速捕捉杀死,为了从这些神出鬼没的可怕妖物中逃生,使他们用尽手段,疲惫不堪,而有好几个同伴殒命;
除此之外,还有神出鬼没的蜃怪,给精疲力尽的探险人群带去最後的危机,那无从分辨真假的幻想,让人看到甘甜泉水,热闹城镇,于是朝着永远无法到达的美好蜃景奔跑去,彻底迷失在荒漠中。
最後的最後,在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後,他们终于到达传说中的三泽之地时,面临的是一层又一层,比蜃怪之术更加难以脱逃的幻境。
若说蜃怪制造出来的是让人想要到达却永远无法触摸的幻境,还能让同伴们互相提醒不要迷失其中,那围绕三泽之地所设下的幻境,却是设身处地的,让每个人都置身到无法摆脱的梦乡之中。
无法挣脱的噩梦,不想舍弃的美梦,让历经艰难,濒临崩溃的衆人再没有前进的意念,就此沉沦在环境之中无法自拔。——如果没有锦玹绮的话。
如果锦玹绮没有师尊送给他的那一份经卷的话。
其实那经卷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作用,只是让锦玹绮过分烦躁与痛苦的时候,如一阵凉风细雨浇灌下来,让他能够镇定下来,清明神识,继续去找寻幻境的破绽。
然而公冶慈所设下的幻想,是以人之本心所设的完美幻境,是无法找出任何破绽的。
锦玹绮本无法逃脱沉沦,但当他忘记自己所处幻境时,心中有一道声音一直告诉他——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无论你认为它是如何的真实,无论你怎样沉溺其中不想脱离,也必须找出它的破绽,然後离开。
于是在被万人唾弃,嘲讽他的身世时,锦玹绮忍着痛苦,仔细听每一句挖苦嘲讽的话,仔细看每一个冷嘲热讽的面孔,然後终于发现其中的破绽,再也无法忍受的一剑劈开;
于是在所有人都赞扬他的能为,将他送上万人瞩目的至尊王座上时,他也必须让自己一步步踏出辉煌的殿堂,拂去一双双想要他留下的手指,一步步迈入黯淡无光的迷雾之中;
于是在宁静安稳的微尘小院,一如往常和师尊与诸位同门上早课,练剑时,他也必须让自己脱离这已经被他视为一体永远守护的师门,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要脱离师门的话,然後在那些仿佛细网一样缠绕他一样的眷恋目光中,一步步走下山去。
……
当,最终通过九层幻境,看到三条沼泽汇聚之地时,以为眼前还是幻境,可心中那。
这是真实的,最後的战场,确认这一点後,锦玹绮却猛上,再没有任何想要起身一战的想法。
其他人也是同样,一个个全都双目无神,神思昏聩,可是,麻智古。
玹绅,这个时候也不再和他作对了,而是用尽最後的力气与他合作,与其他所有同伴齐心协力,逼着自己与三後一战。
他们最终获得了胜利,诛杀了麻智古,救出了被他折磨的已经腹腔全空,奄奄一息的,但最後却又在最关键时候发出一掌来支援他们的赫连央庭。
麻智古死去的时候,外层的九道幻境同时破裂——这才是为什麽麻智古永远无法逃脱幻境的原因,除非他身死魂消,幻境将永远跟着他挪移,周而复始,绝不消散。
而如今麻智古死了,幻境也一并消散,来时千辛万苦,回去可称坦途。
已经成功了不是麽。
在不知道跋涉多长时间的荒漠後,衆人终于看到了城墙边缘——随着他们的接近,城墙楼阁也渐渐逼近清晰,证明那绝不是蜃怪幻境,而是他们终于带着最後的胜利从荒漠中逃生出来了。
在彻底确认这一点时,所有的幸存者全都欢呼起来,就算是一向自矜高傲的瑶连山丛山主凤榜花也露出少见的开怀笑意,并且和同伴们欢欣鼓舞起来。
但在某一眼掠过某一个人时,她嘴角的笑容却渐渐平淡下来。
在衆人歇息足够,准备再次啓程,一鼓作气奔入城墙时,凤榜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有人察觉出她的异常,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她,问她为何不动。
凤榜花的目光却落在几乎全程昏死,只有偶尔清醒的赫连央庭身上。
她语气平淡的说:
“你不是赫连央庭,是麽。”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喜悦轻松的表情停滞在面容上,不明白她为什麽突然莫名其妙的说出这麽一句话出来,但她的言下之意,却让已经在计划着如何庆功的衆人生出巨大的恐惧。
赫连央庭却依旧只有微弱的气息起伏,他是如此的虚弱,是如此的千疮百孔,不是他,还是谁呢。
而凤榜花的目光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挪移,她直直的看向这个低头垂首的少年,说出了那使人绝望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