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像是这样有闲心的一直缀在自己身後,凭他的状态,本应该连笑都笑不出来。
况且,锦玹绮早就已经气力耗空,是强弩之末,怎麽可能追自己这麽远!
还有,那以假乱真到完全察觉不出来破绽的幻境——
什麽万民的惨叫哀嚎来迎接他的回归,鲜血铺陈的巢xue成就他的新生之路——全都是假的!全都是有人设了幻境来迷惑他的假象!
麻智古又想起更多的异常处,恍惚之问察觉自己又折返回到大漠深处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不是麽,只有那个人……只有他才能做到这种自己无法找寻到任何破绽的幻境!
三十三重天幻阵,那据说传承神佛的秘术,本就妙不可言,落在那个人的手中,更是成为他玩弄世人的手段。
再次擡头的时候,同样在年轻鲜活的躯壳之中寄生的两道灵魂,在对视的瞬问,就已经完全知晓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谁了。
麻智古心中的惊恐到达的极点,却忽然大笑起来,他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空中那长发披散的人影与其漆黑的瞳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双慑人心魂的苍灰色眼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麻智古浑身都颤抖起来,血液皮肉仿佛被火燃烧一样沸腾起来,让他说出口的话也带着疯狂的颤抖:
“公冶慈!是你!果然是你!”
在他那傻徒弟告诉他公冶慈近乎二十年前就已经死掉的时候,麻智古就发出嗤笑,那家夥完全是祸害遗千年的命格,怎麽可能死的比任何人都早——
果然自己猜对了!
他继续激动的狂笑大喊:
“你没死!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种比妖魔更加狡诈的老狐狸,怎麽可能和那群自诩正义的蠢货同归于尽!”
空中的少年人听他疯言疯语,只是颇为嫌弃的抛出一句轻飘飘的回应:
“听不懂老爷爷你在说什麽,是被困的太久,所以疯掉了才胡言乱语的麽,真可怜啊。”
麻智古僵硬了一下,然後以更加咬牙切齿的声音说:
“你想否认麽,哼!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公冶慈!这小娃娃现在已经被你夺舍了,不是吗!”
麻智古忽然整个躯壳直立起来,竟然能够和眼前之人持平视线,他直视着眼前的少年,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让他浑浊的双目凸显出血红的痕迹:
“你不是说过你从不说谎话吗——那你现在敢回答我这个问题吗——你的灵魂,究竟是不是公冶慈!”
那是漫长的沉寂,在可称之为煎熬的等待後,麻智古听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声轻笑,仿佛是在嘲讽他的自讨苦吃:
“如此深究我的身份,怎麽,对上将你困在此处的公冶慈,会比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更加使你愉悦麽。”
在那一声轻笑之後,属于原本躯壳的青涩与虚弱全然褪去,随之而来的是覆盖周遭数十丈距离的灵域威压。
猜对答案,理所当然应该得到一些什麽——尽管那可能是不想要的,无法承担的。
在麻智古面前,公冶慈也没隐瞒身份的必要,他垂眸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麻智古,将此人完全变形的躯壳从头至尾打量一通,才遗憾的宣布:
“这是你数十年闭关的産物麽,真是毫无美妙可言,看起来,你确实是已经完全扭曲了人性与美丑认知——啊,忘记了,你本来也不认为自己有人性,无从扭曲。”
过分熟悉的,毫不留情的嘲讽话语,让麻智古气血翻涌,一边观察着如何才能攻击到眼前的人,如何才能逃出去——一边将这句话奉还给他。
“人性这种无聊多馀的东西,难道你就有麽?!”
公冶慈挑了挑眉,对他的看法不太认同:
“人性难道不是世上最复杂瑰丽的存在麽,怎麽会无聊,不过,你这种将美少年改造成丑陋虫子的逆流爱好,有这种无聊想法也不难理解。”
一边说着,公冶慈露出兴致盎然的趣味神情,却让麻智古感到皮肉发麻,下意识的後退远离,却无从逃脱。
“但相比起来你如何改造躯壳,我倒是更加好奇,你是怎麽瞒天过海,将神识完全寄生在这具躯壳上,是将你自己的神魂寄放在一个小小的蛊虫上,来控制这麽庞大的躯壳麽?”
麻智古浑身僵硬在原地,甚至连气息都忘记谈吐——看来猜对了。
使身躯变得无限庞大,却又将神识浓缩的无比狭小,如何不让人生出探寻的念头呢。
“左右闲来无聊,不如我来找找看。”
公冶慈的话音落下,麻智古便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那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有一道灵气冲破了他的躯壳,进入他的心脉,逆向游走全身。
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
麻智古在剧烈的疼痛中完全清醒过来,他不应该去探寻公冶慈的秘密……这家夥,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他不会直接杀死一个人,只会将人一点点折磨的流尽所有血,自己数十年前,不是已经吃过苦头了吗。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明明就差那麽一步,自己就能重返人问界,结果又因为他功亏一篑!
恨意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的蛊虫如长鞭一样被挥舞出来,密集的仿佛是狂风骤雨,而公冶慈只是做了一件事情——他如方才一样升入万丈高空,于是当真像是旁观一场奇诡恐怖的戏台。
渐渐地,那些蛊虫四散飞落,麻智古的灵气已经用尽,无法再支撑这些蛊虫的飞舞,最後连只是庞大的变形躯壳也支撑不了,轻飘飘的缩减落下,只剩下一具七零八落的人族少年的躯壳。
区区数月不见,当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已经连维持完整的人形都做不到。
公冶慈轻飘飘的落在黄沙上,注视着一半躯壳都陷入黄沙中的少年人,轻轻叹出一口气,说道:
“虫子是把你自己的脑子也吃掉了麽,数十年前你无法逃脱我的掌心,数十年後,难道就以为可以逃出升天?”
没有人回应他的自言自语,就连蛊虫都一动不动,或钻入沙中向四面八方逃窜,天地陷入完全的死寂,唯有月光在缓慢的移动,连绵起伏的黄沙上光辉明灭。
在那逆着经脉进行溯源的灵气,找到真正寄生自己神志的蛊虫前——也可能单纯是无法忍受逆行经脉的痛苦,麻智古已经在刚才密不透风的蛊虫掩映下逃走了。
看似因为太过愤怒恼怒而对公冶慈发出的攻击,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逃命的踪迹,其实该说数十年的困局,反而让麻智古更聪明了一些,至少演技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