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应当有杏林圣手,到时候我去给主帅寻。”
董岩哈哈大笑:“你有心了!”
正说话的功夫,听见外面守卫士兵喊主帅,再然後,苏墨儿馀光瞥见进来一道玄色身影,屋里所有人齐刷刷的起立抱拳行礼,呼声震的人耳朵疼。
苏墨儿深深呼吸,暗道这位主帅颇有威望,方才她扫过一眼,厅堂之上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想必主帅也是如此。虽放过她们几个,但苏墨儿不想惹事上身,在上前倒酒时一直垂首,本就戴着面纱,如此以来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
按照老嬷嬷的嘱咐,她要先给主座之人倒,盯着自己脚下一步远的地方依步上前,瞧见对方的玄色一角,还有座椅下曲着的长腿。光看腿,便知道是个身量高大的人,苏墨儿越发小心,上前斟酒之後立刻退开,垂头立在角落里。
董岩尴尬的摸了下鼻子,心道其他人眼睛都看直了,他大哥连个眼风都没给。诚然视美色于无物,但二十出头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总是憋着,不会憋坏了吧?
这话董岩不敢说,那头宁镇山已经端起酒盏淡声开口了。
“丰城大捷,诸位功不可没,此杯宁某敬诸位。”
声音清朗之中带着一点嘶哑,音色别具一格,保管叫人听完难以忘怀。
苏墨儿手一抖,酒壶歪斜,里面的酒液淌了出来。
“来人,倒酒。”一杯饮完,苏墨儿等人便要立刻上前续上,其他几个人都迈步上前,苏墨儿还在愣神。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快步过去,这下更是将头埋的低低的,坐在主位上的人只能瞧见乌黑的发鬓。
或许是听错了。
天下之大,长相相似的有之,声音相似的应该也不在少数。这般想着,苏墨儿瞥了一眼搁在桌面上的手。
大掌宽厚,手背上有道伤疤,疤痕年代久远,快要和手背的颜色融为一体,但细看之下,又如蜈蚣般瘆人,苏墨儿神情一晃。
“害怕?”
“又不是真的蜈蚣,我怕什麽。”
“那你为何在抖?”
多年之前,她第一次见到小山手背上的疤,那时候他伤好没多久,看着比现在骇人。苏墨儿明明怕的厉害,可还是壮着胆子摸了一下。
她是丫鬟,他是小管事,俩人躲在花园假山後,幽暗的环境会让她觉得身边有很多蜈蚣在爬,忍不住朝他挪动两步,才十九岁的青年身体热的像是火炉,那时候苏墨儿想,蜈蚣可不喜热,有他这个火炉在蜈蚣肯定就不会出现了。
松开的手被对方握住,又放回到手背上,苏墨儿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他一本正经的说:“不怕你就再摸摸。”
当时她以为他是在挑衅她,故意多摸了一会,还两只手一起摸,将他的左手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甚至几处茧子都摸透了,最後他忽然说有急事,匆忙离开,有点像落荒而逃。
这些年忙于生活,她很少想到他,大概斯人已逝,回忆里尽是二人相处最美好的部分,因此勾着唇,面上沁着笑意。
笃笃两声敲击桌面的声音,苏墨儿回过神,只见酒盏早就溢出来,而那只手屈指敲着,显然不耐烦。
“主帅,她们都是临时凑数来的,还望主帅莫怪。”董岩立刻起身,苏墨儿已经手脚麻利的拿出自己帕子擦干净桌子,她曾当过大户人家府里的丫鬟,知道审时度势,这时候便要降低存在感,免得主人家怪罪,于是弓腰後退着离开。
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扫了过来,强势灼热,苏墨儿提了口气。方才听他的声音应当是个年轻的男人,不知道性子如何,若是要怪罪的话……
还未等苏墨儿想出法子,便听见有人嗯了一声,短促有力。再然後他又提了一杯,这次苏墨儿动作迅速的倒酒,再没出过差错。
一壶酒很快饮完,四个人退了出去又带了满满一壶酒回来。席间那位主帅话虽少,但显然是场面人,不说口舌如簧也相差不大,几句话便能把将领们哄的心花怒放,当场表态愿意为了大业抛头颅洒热血。
苏墨儿一直没敢看主帅的脸,不过看也无用,声音相似罢了,那人早就尸骨无存,又怎麽会出现在这?一切都是妄想,抛却杂念,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之後主帅离席,席间气氛明显更加活跃起来,一直到了深夜宴席才结束。苏墨儿一直留意那位董将军的去向,小跑着追了上去。
“是你?我不是叫人给你们安排住处了吗?今日太晚,可休息一日明日归家,银子领完了?”
“回将军,小女不要银子。”苏墨儿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动作行云流水规规矩矩,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醉醺醺的董岩想到了什麽,开始打量她。
“小女只有一个请求,能否请将军送小女归家?毕竟夜深人静,小女孤身一人不好走夜路。”
“那倒是好说,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否帮个忙?”
都这时候了,对方不管开什麽条件她都会答应,安全归家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将军请说。”
……
“伤不处理怎麽可能自己好?我的主帅,我的好大哥,你就当为了万千士兵将士,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不必。”
“就处理外伤,包扎完就让大夫走还不成吗?”
董岩自己受伤恨不得一百个大夫给他看诊包扎,但到了宁镇山这就讳疾忌医,小伤从来不管,重伤也只是简单包扎,该上战场还上战场,简直像是不要命一般。
董岩气急败坏,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幸好现在能过一段安稳日子,有时间好生养伤。旧疾新伤加在一起,恐要养一段。
“大夫就在门外等着,给你看完还要归家,主帅,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