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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岳鹏染风寒兄弟之间的情义(第1页)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寒意的黑布,将铁壁关裹得密不透风。关内没有半点灯火,只有城头哨兵的脚步声轻得像枯叶落地,衬得整座关隘愈死寂沉沉。

中军帐内,冷得像冰窖。帐帘虽用石头压实了边角,却挡不住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卷着细小的尘土,扑在人脸上,冻得人皮肤紧。岳鹏蜷缩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早已板结的破棉被,补丁摞着补丁,里面的棉絮硬得像枯草,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他的脑袋昏沉得像是灌满了滚烫的铅块,嗡嗡作响,眼前全是重影——一会儿是弟兄们捧着粗粮饼咽不下去的愁苦脸,一会儿是沈砚举着啤酒罐的从容笑意,一会儿又是投诚士兵穿着干净军装、啃着肉包的满足模样。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四肢像被抽走了筋骨,可皮肤却烫得吓人,隔着那件磨得亮的旧软甲,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像是要把骨头都烧透。

这已经是他硬撑的第五天了。

自从粮仓见了底,他便悄悄把自己的口粮省了下来,分给张怀瑾、刘镇川和营中最虚弱的士兵。弟兄们本就吃不饱,他是统帅,怎么能独吞那点掺着草根的杂合面?这几日,他只靠几口浑浊的稀粥续命,白天强撑着在城头巡视,夜里裹着破棉被硬扛,早已耗空了身子。前几日夜里淋了一场冷雨,风寒便趁虚而入,起初只是咳嗽、畏寒,他咬着牙没当回事,只想着扛过去就好,可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到了今夜,竟烧得意识都模糊了。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撕开喉咙,岳鹏蜷缩着身子,双手死死攥着破棉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像被砂纸反复打磨,又干又痛,咳得他浑身抖,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混着鬓角的尘土和干涸的血迹,顺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寒气冻得硬。

他想喝点水,喉咙却干得紧,连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呻吟,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战死的弟兄,他们浑身是血,质问他“为什么不让大家吃饱饭”;又仿佛看到了关外靖安军营地的炊烟,闻到了那勾人的肉香和啤酒的清冽气息;最后,他看到了张怀瑾和刘镇川,两人正捧着一碗热饭,劝他“大哥,吃点吧”。

“不……不能……”岳鹏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弟兄们……还饿着……守住……铁壁关……”

他的胡话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惊动了帐外巡营的张怀瑾和刘镇川。

这几日,张怀瑾总觉得岳鹏不对劲——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咳嗽一次比一次剧烈,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浮,可每次问起,岳鹏都只摆摆手,说“无妨,小风寒,扛扛就过”。今夜巡营到中军帐外,听到帐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和细碎的胡话,张怀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拉着刘镇川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帐门。

“大哥?”张怀瑾的声音压得极低,帐内昏暗得只能隐约看到床上蜷缩的身影。

刘镇川快步上前,借着从帐外漏进来的一点惨淡月光,终于看清了岳鹏的模样——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呼吸急促而沉重,胸口起伏得厉害,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抖,那模样哪里是“小风寒”,分明是快撑不住了!

“大哥!”刘镇川心头一紧,快步冲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岳鹏的额头。

指尖刚一触到,刘镇川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眼睛瞬间红了:“烫!怀瑾,大哥烫得吓人!比炭火还烫!”

张怀瑾也连忙上前,伸手摸了摸岳鹏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脉搏。指尖传来的温度灼得人心慌,脉搏跳得又快又乱,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显然是高烧到了极点。他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这几日岳鹏哪里是染了风寒,分明是饿出来的、累出来的!他把自己的口粮全分给了弟兄们,自己硬扛着饥饿和寒冷,硬生生把身子拖垮了!

“快!去叫军医!”刘镇川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张怀瑾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现在营中人心惶惶,大哥病重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军心必散!你悄悄去叫军医,别惊动任何人;我在这里守着大哥,找找有没有能喝的水和吃的。”

刘镇川用力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冲出帐外,脚步急促却尽量放轻,鞋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的心像被揪着似的,又急又慌。

张怀瑾留在帐内,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找到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又从帐角的水囊里倒出一点浑浊的水——这是营中仅剩的一点饮用水,是弟兄们省了又省才留下来的,水里还飘着细小的泥沙。他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扶起岳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岳鹏的身体烫得惊人,重量却轻得像一片羽毛,张怀瑾的胳膊微微颤,心里一阵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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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勺子舀起一点水,慢慢凑到岳鹏嘴边,声音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大哥,喝点水,润润喉咙……”

岳鹏的意识已经模糊,嘴唇碰到清凉的水,下意识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浑浊的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舒缓,他的咳嗽稍稍减轻了些,却依旧浑身滚烫,脑袋歪在张怀瑾的肩膀上,像个无助的孩子,紧紧靠着这唯一的支撑。

没过多久,刘镇川带着军医悄悄回来了。军医提着一个破旧的药箱,箱子上的锁早就坏了,用绳子捆着,走一步便出“吱呀”的声响。他快步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给岳鹏诊脉,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捏了捏他的脸颊,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样?军医,我大哥他……”刘镇川压低声音,急切地追问,手心都攥出了汗。

军医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愧疚:“刘将军,张将军,实不相瞒……营里早就没药了。”

“什么?”刘镇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连忙压低,“怎么会没药?退烧药、风寒药,哪怕是草药也行啊!”

“早就用完了。”军医苦笑一声,打开那个破旧的药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包干枯的草药残渣,“最后一点治风寒的草药,前日给几个咳得厉害的士兵煮了水,现在连姜都没有了——咱们的粮草都快断了,哪里还有余粮种药、存药?”

他伸手摸了摸岳鹏的额头,语气沉重:“将军这是积劳成疾,加上饥饿过度、风寒入侵,才引了高烧。现在没有药,只能想办法让他汗,再逼着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能不能挺过去,全看将军自己的意志了。”

“汗?没有姜,没有草药,怎么汗?”张怀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抱着岳鹏滚烫的身体,只觉得一阵无力。

“只能用热水捂了。”军医道,“烧点热水,用布巾蘸着擦将军的额头、腋下、脚心,再让他喝点热水,或许能出点汗。至于吃的……”

张怀瑾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硬邦邦的杂合面饼——这是他省了三天的口粮,本想留着应急,饼上还沾着细小的草屑,“把这个磨碎,煮在热水里,让大哥喝点,多少能补点力气。”

刘镇川也连忙掏出自己仅剩的半块饼,饼的边缘都已经潮霉了,他却毫不在意,递给军医:“都用上!磨碎了煮,哪怕大哥只喝一口也好!”

军医点了点头,接过两块饼,转身去帐外那个快要熄灭的小火堆旁忙活。帐内,张怀瑾继续抱着岳鹏,时不时用衣角擦去他额头的冷汗,又喂他喝两口浑浊的热水。岳鹏的胡话越来越多,大多是关于弟兄们、关于铁壁关、关于“忠义”,可每一声都微弱得让人心疼。

张怀瑾低头看着岳鹏烧得通红的脸颊,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心里像被钝刀子割一样疼。他和岳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知道他性子执拗,重情重义,可他从未想过,岳鹏会为了这份“忠义”,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连一口饱饭、一剂药都没有,只能在冰冷的帐内,靠着一点热水和霉的饼硬扛。

帐外,寒风依旧呼啸,隐约能听到关外靖安军营地传来的零星笑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那是火锅的麻辣、啤酒的清冽、肉香的醇厚,与关内的寒冷、饥饿、绝望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刘镇川站在帐门口,望着关外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看着那片象征着富足与生机的灯火,闻着那勾人的香气,又想起帐内岳鹏昏迷不醒的模样,想起营中弟兄们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样子,心中第一次对自己坚守了这么久的“底线”产生了动摇——

难道,他们一直坚守的,真的是“忠义”吗?

让弟兄们饿肚子、受冻、生病却无药可医,让大哥拼了性命去守一座空荡荡的关隘,这就是所谓的“忠义”吗?

而沈砚那边,弟兄们能吃饱饭、穿干净衣服、用上新奇的洗漱物件,能活得体面、活得有尊严,这又算什么?

帐内,岳鹏的呼吸依旧急促,滚烫的身体还在顽强地抵抗着病痛与饥饿。可那道他坚守了许久的心理壁垒,却在高烧的模糊意识中,在弟兄们焦急又无力的目光中,在关外飘来的诱人香气中,悄然裂开了一道越来越大的缝隙。

帐外的小火堆烧得有气无力,火苗忽明忽暗,勉强将那两块杂合面饼磨成的粉末煮成了一碗浑浊的糊状物。面饼的霉味混着草屑的干涩,在温热的糊里弥漫开来,与靖安军营地飘来的肉香形成了刺目的对比。军医端着碗走进来,碗沿还沾着细碎的草渣,热气顺着碗口往上飘,没一会儿就被帐内的寒气逼得消散无踪。

张怀瑾小心翼翼地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心里却凉得慌。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岳鹏靠得更稳些,另一只手用勺子舀起一小勺糊,吹了又吹,直到温度刚好,才慢慢凑到岳鹏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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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张嘴,吃一点,就一点……”张怀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紧紧盯着岳鹏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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