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大了。
鹅毛般的雪片砸在山神庙的破屋顶上,簌簌声裹着寒风从窗棂的破洞里钻进来,火塘里的火苗被吹得明明灭灭,却好歹在这寒夜里撑起一片微弱的暖意。沈砚把最后一个烤得外皮酥脆的肉包子递给妹妹沈玥,看着她小口啃得满脸碎屑,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触到孩子冻得僵的脸颊,心里又紧了紧。
“慢点吃,还有呢。”他声音放得柔,刚才又悄悄进了趟空间——不仅拿了新的肉包子,还抱了床厚实的羽绒被,怕样式扎眼,特意用马车里拆下来的粗布床单裹了两层,此刻正盖在着低烧的母亲苏氏身上。
苏氏靠在石坛边,脸色比傍晚好了些,却仍拉着沈砚的手不放,指尖带着未退的凉意:“砚儿,这些吃食……当真都是你以前攒下的?”她出身书香门第,虽不谙世事,却也知道那包子馅料鲜嫩得不像寻常猪肉,粥里的皮蛋更是稀罕物,寻常人家连见都见不到,更别说装在那样精致的纸包里。
沈砚早有说辞,顺着之前的话头往下圆:“是之前在应天府时,先生给的赏。那位先生常去外邦讲学,带回来些新奇吃食,我没舍得吃,就一直藏在行李里了。”他故意提“外邦”,料定母亲不会追问——苏家从不与商旅打交道,对这些“异域之物”本就陌生,正好能搪塞过去。
沈仲山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个空碗,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眼神复杂。他没说话,却记着沈砚白天应对巡兵时的冷静、找到食物时的妥帖,只觉得这场劫难像是把儿子一夜之间催长大了,可那股出年龄的沉稳,又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
夜色渐深,困意随着暖意一同漫上来。张妈和另外三个婢女挤在火塘边,盖着凑在一起的旧棉絮,不多时就传来轻微的鼾声;沈薇抱着沈玥,靠在母亲身边,眼皮也开始打架。沈砚和沈仲山则守在庙门口,一人靠着门框,一人握着根捡来的粗木棍,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爹,您还记得当年柳承业弹劾您时,那些所谓的‘通敌证据’吗?”沈砚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怕吵醒其他人。他翻遍了原身的记忆,只零碎记得父亲是被诬陷,却不清楚具体细节。
沈仲山身体一僵,握着木棍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痛楚:“记得。是一封伪造的书信,说我私通朔漠将领,要出卖边境布防。可那字迹、那印章,全是假的!我本想找陛下辩解,却被柳承业拦在宫门外,连面都没见到,就定了罪。”
“就凭一封假书信?”沈砚皱眉,这栽赃也太粗糙了,显然是皇帝本就有意偏袒主和派,才会如此草率定案。
“还有人证。”沈仲山苦笑,“是我之前手下的一个文书,被柳承业收买了,当庭指证我曾让他传递过消息。我百口莫辩。”
沈砚心里沉了沉,看来柳承业为了扳倒父亲,早就是布好了局。他正想再问,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着风雪声由远及近,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格外清晰,还夹着几声粗重的喘息。
沈仲山瞬间坐直身体,握紧了手里的木棍;沈砚也立刻站起身,撩起破旧的门帘一角往外看——风雪中,十几道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走,人人背着弓箭、腰挎猎刀,肩上还扛着长矛,身上的兽皮袄沾满雪沫,看着竟像是猎户。
“是猎户?”沈砚心里犯嘀咕,这天气、这时辰,猎户怎么会往深山里跑?
“里面有人没?我们是山下的猎户,想进来避避雪!”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雪太大了,山路都看不清了!”
沈砚与父亲对视一眼,沈仲山迟疑着点了点头——看对方的打扮,倒真像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猎户,且没骑马,不像是之前的巡兵或山匪。
沈砚慢慢拉开庙门,手里仍握着木棍,警惕地看着门口的人:“我们是逃难的人家,庙里地方不大,若诸位不嫌弃,便进来吧。”
为的猎户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身高八尺,肩上扛着一把磨得亮的猎刀,看到沈砚手里的木棍,倒也没在意,只爽朗地笑了笑:“多谢小兄弟!我们不是坏人,是来山里找‘大虫’的——那畜生前几日伤了山下两个村民,我们追了三天,还没见着影子,这雪一落,更是难找了。”
说着,十几名猎户陆续走进庙,个个都带着风霜之色,手里的兵器虽亮,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有个年轻些的猎户看到火塘,忍不住搓着手凑过去:“可算有口热乎气了,这雪再下下去,咱们怕是要冻在山里。”
络腮胡壮汉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沈仲山拱手:“这位老哥,叨扰了。我们就待一晚,等雪小了就走,绝不多事。”
沈仲山见对方态度和善,也松了口气,连忙摆手:“客气了,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沈砚看着猎户们把兵器靠在墙角,一个个围着火塘坐下,心里的警惕也放下了些。他想起空间里还有不少肉包子,便悄悄进去又拿了些出来,分给猎户们:“诸位大哥,一路辛苦,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猎户们本就饿了,看到雪白的肉包子,眼睛都亮了,络腮胡壮汉接过一个,咬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小兄弟,你这包子可真好吃!比山下酒馆的还香!”
沈砚笑了笑,没多解释,只坐在一旁,听猎户们聊起山里的情况——他们说这几日不仅有大虫出没,还见过几队陌生的马队往青阳关方向去,看打扮不像是大衍的人,倒像是北边来的。
沈砚心里一动,悄悄记下这话——北边来的马队,难道是朔漠的人?他们去青阳关做什么?
火塘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映着满庙人的脸,风雪被挡在门外,倒也有了几分安稳。沈砚靠在门框上,听着猎户们的谈笑、家人的呼吸声,心里却没闲着——他知道,这破庙里的安稳只是暂时的,前路还有更多未知在等着他们,而那些往青阳关去的陌生马队,或许就是第一个要面对的变数。
第二日清晨,沈砚是被庙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火塘里的火苗早已熄灭,只余下一点灰烬,却仍残留着暖意。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窗棂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坐起身,现母亲苏氏和姐姐妹妹还在熟睡,张妈和婢女们也靠在角落没醒,只有父亲沈仲山站在庙门口,望着外面的天色。
“爹,早。”沈砚走过去,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雪后的山林一片洁白,官道上的积雪被风扫开一条窄路,远远望去,竟看不到半点人影。
“那些猎户已经走了。”沈仲山指着门口的地面,那里放着一小袋碎银子,大概不到十两,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潦草的字迹:“多谢招待,些许薄礼,望路途平安。”
沈砚拿起银子,心里有些暖意。这些猎户看着粗犷,倒也是重情义的人。他把银子递给父亲:“爹,咱们路上正好用得上。”
沈仲山接过银子,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能遇到这样的人,也算幸运。”他顿了顿,又道,“雪停了,咱们吃完早饭就启程吧,争取早日到云州。”
沈砚点头应下,心里却盘算着要去空间里拿些东西做早饭。他借口“去马车里看看还有没有干粮”,走到庙后没人的角落,集中精神默念“进空间”。白光闪过,熟悉的公寓映入眼帘——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客厅里的沙和书桌依旧整齐,厨房里的料理台还保持着上次离开时的样子。
“先做点早饭吧。”沈砚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有牛奶和鸡蛋,正好可以做些水煮蛋,再热几包皮蛋瘦肉粥。他一边忙活,一边想着昨天猎户们说的“北边来的马队”,心里总觉得不安——朔漠的人突然往青阳关方向去,肯定没好事。
等粥煮上,沈砚闲着无事,开始在公寓里翻找起来。他记得之前为了研究古代兵器,特意买过一把复合弓和一些箭矢,放在书房的柜子里。果然,他打开柜子,就看到那把黑色的复合弓躺在里面,旁边还放着二十支箭矢,箭头上涂着防锈的油脂,看起来锋利无比。
“太好了!”沈砚眼睛一亮。这把复合弓比古代的弓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而且他在现代时特意学过射箭,若是遇到危险,正好能用来防身。他把复合弓和箭矢装进背包,又拿了几包压缩饼干和几瓶矿泉水——这些东西轻便,适合在路上带着。
等粥煮好,沈砚把粥和水煮蛋装进保温饭盒(也是从空间里拿的,外面套了粗布袋子),默念“出去”,回到了破庙。此时,母亲和姐姐妹妹已经醒了,张妈正在生火,准备热粥。
“娘,姐姐,醒醒,吃早饭了。”沈砚把保温饭盒打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水煮蛋的香味也飘了过来。
沈玥一闻到香味,立刻从母亲怀里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饭盒:“哥哥,好香啊!”
苏氏和沈薇也坐起身,看到饭盒里的粥和鸡蛋,都有些惊讶。沈砚笑着解释:“是之前藏在行李里的,热一热就能吃。”他没说空间的事,只把粥和鸡蛋分给大家。
众人围坐在火塘边,喝着热粥,吃着鸡蛋,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沈玥一边吃,一边说:“娘,这粥比昨天的还好吃!”
苏氏摸了摸女儿的头,看向沈砚的目光里满是欣慰。沈仲山喝着粥,忽然开口:“砚儿,昨天那些猎户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咱们只是赶路,尽量别惹麻烦。”
沈砚知道父亲是担心他,点了点头:“爹,我知道。咱们尽快到云州,安稳下来再说。”
可他心里却清楚,这乱世之中,想要安稳太难了。他摸了摸藏在背包里的复合弓,又想起应天府里那个冷漠的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有多少危险,他都会保护好家人,总有一天,要让那些害了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吃完早饭,众人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朝着云州的方向出。车轮碾过积雪,出“咯吱”的声响,在雪后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沈砚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心里知道,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马车在雪后初晴的官道上碾出两道浅辙,车轮轧过残雪的咯吱声,混着马蹄的轻响,在空旷的山林间格外清晰。沈砚坐在车厢外沿,怀里揣着那把复合弓——他特意用粗布裹了弓身,只露出一点黑色的边角,假装是寻常的木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