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死寂被一阵杂乱的响动打破,却不是备战的铿锵,而是士兵们翻箱倒柜搜寻粮草的磕碰声。阿勒泰站在残破的县衙门前,看着麾下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烧毁的民房、坍塌的粮仓里四处翻找,眼神里满是焦虑与无奈。
“都给我仔细找!哪怕是霉的麦饼、干硬的肉干,都给我搜出来!”阿勒泰嘶吼着,声音嘶哑。他知道,连续数日的奔逃,士兵们早已饥肠辘辘,若是再吃不上东西,不等靖安军攻城,部队自己就会溃散。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片令人心凉的沉默。临安城早已被漠北军自己屠过一遍,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能吃的粮草早被先前的部队搜刮殆尽,如今剩下的,只有散落各处的、霉黑的麦饼碎屑,还有几袋被老鼠啃过的炒米,混杂着尘土与鼠粪,散着刺鼻的霉味。
一名士兵拖着一口破锅,踉跄着跑到阿勒泰面前,锅底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与泥土:“右贤王,只找到这些……”他摊开手,掌心是几把霉的麦饼碎,还有几块硬得能砸死人的风干肉,肉上甚至爬着细小的虫豸。
阿勒泰看着这些“食物”,胃里一阵翻涌,却还是强压下不适,咬着牙下令:“生火做饭!把麦饼碎、肉干都煮了,能填肚子就行!”
士兵们不敢怠慢,纷纷找地方架起破锅。有的用烧焦的木梁当柴,有的干脆拆了百姓家残破的门窗,火星引燃潮湿的木头,冒出滚滚黑烟,呛得人直咳嗽。浑浊的河水被舀进锅里,带着泥沙与腥味,再把霉的麦饼碎、干硬的肉干丢进去,煮成一锅黑乎乎、黏糊糊的糊状物,散着霉味与腥味混杂的怪异气息。
锅还没煮开,几名士兵便忍不住凑到锅边,伸长脖子盯着,喉咙不停滚动。他们实在太饿了,连日来只靠几口凉水和偶尔找到的草根树皮充饥,此刻哪怕是这样的食物,也成了救命的稻草。
“滚开!没煮熟不许动!”一名百夫长呵斥着,却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可他知道,若是此刻争抢,只会让本就涣散的军心更加混乱。
阿勒泰走到一口锅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黑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随手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干硬肉干,咬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难受。他猛地吐了出来,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与愤怒——想他漠北右贤王,何时吃过这样的东西?可再看看身后那些饿红了眼的士兵,他又只能硬生生压下怒火,转身对身旁的亲兵道:“给每个士兵分一碗,让他们赶紧吃,吃完后加固城墙缺口,防止靖安军攻城!”
士兵们排队领饭,每个人都捧着一碗黑乎乎的糊状物,有的狼吞虎咽,哪怕烫得直咧嘴,也舍不得停下;有的则皱着眉头,强忍着恶心往下咽,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们想起了不久前从沈砚那里买来的自热火锅、泡面,那些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食物,此刻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鬼东西怎么吃啊……”一名年轻的士兵小声抱怨着,刚说完就被身旁的老兵瞪了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不想死就赶紧吃,吃饱了好守城!”
可抱怨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多,夹杂着咳嗽声、呕吐声,整个临安城都被压抑的负面情绪笼罩。士兵们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看着残破的城池,听着城外靖安军营地传来的隐约欢笑声,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而城外,靖安军的营地早已炊烟袅袅,浓郁的香气顺着风飘进临安城——那是自热火锅的麻辣鲜香、泡面的酱香、自热米饭的米香,与城中的霉味、腥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城墙上的漠北士兵闻着这诱人的香气,肚子叫得更响了,手中的兵器都有些握不稳,眼神里满是羡慕与绝望。
被押在靖安军营地中的巴图,也闻到了空气中的香气。他看着临安城的方向,又想起了城中士兵们吃的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如潮水般汹涌。他猛地挣扎起来,嘶吼道:“沈砚!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攻城,用食物羞辱我们算什么本事!”
不远处的沈砚,正端着一碗自热米饭,慢条斯理地吃着。听到巴图的嘶吼,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仅要在军事上压制漠北军,更要在士气上彻底打垮他们。
城中,阿勒泰看着麾下士气低落的士兵,心中满是绝望。他知道,这一锅难以下咽的食物,根本撑不了多久,城中的粮草最多只能维持两日。两日之后,他们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只能冒险突围,可面对城外严阵以待的靖安军,突围无异于自寻死路。
夜色渐渐降临,临安城中的篝火稀稀拉拉,士兵们吃完饭后,大多蜷缩在墙角,疲惫地睡去,只有少数人在城墙上值守,眼神涣散,毫无斗志。而城外靖安军的营地,灯火通明,士兵们吃完热食后,有的在操练,有的在擦拭兵器,士气高涨,与城中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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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形的较量,在食物与士气之间悄然展开。阿勒泰知道,他和他的残兵,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而这临安城,终将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夜色如墨,临安城的城墙在月光下透着狰狞的残破。城中早已没了篝火,只有零星几处火把摇曳,映着漠北士兵们饥疲交加的脸庞——囤积的霉粮早已耗尽,最后一口带着泥沙的黑糊也已下肚,再守下去,只会活活饿死。
阿勒泰站在城门后,手中弯刀攥得白,眼神里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看着身旁四千余残兵,个个面黄肌瘦,甲胄残破,连战马都耷拉着脑袋,气息奄奄,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突围!哪怕只有一半人能逃回漠北,也比全军覆没强!
“传令下去!三更时分,从西门突围!”阿勒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轻骑在前,步兵紧随,冲破靖安军的包围圈,一路向北,不许回头!”
士兵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却更多的是恐惧。他们知道,城外的靖安军如狼似虎,可饿死与战死之间,他们只能选择后者。
三更刚至,临安城西门的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没有号角,没有呐喊,漠北轻骑牵着战马,蹑手蹑脚地走出城门,试图借着夜色掩护突围。可他们刚走出不足百丈,便被靖安军的哨兵察觉。
“有动静!漠北军突围了!”哨兵的呼喊声划破夜空,紧接着,“咻”的一声,信号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红色的火光。
城中的阿勒泰见状,知道再也藏不住,嘶吼道:“冲!快冲!”
漠北士兵们纷纷翻身上马,朝着北方狂奔,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却杂乱无章,毫无阵型可言。有的战马刚跑几步便腿软倒地,骑手摔落尘埃,瞬间被后面的人马踩踏;有的士兵慌不择路,偏离了方向,朝着靖安军的营地冲去,刚靠近便被乱箭射杀。
靖安军的营地瞬间沸腾起来,士兵们早已备好,听到信号后立刻列队。周凯骑着闪电驹,正要率轻骑兵冲上去,却被沈砚抬手拦住。
沈砚骑着赤焰火龙驹,立在营地高处,月光洒在他的玄麟黑铁甲上,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看着夜色中狼狈奔逃的漠北军,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位将领耳中:“接着追,慢慢追。”
“慢慢追?”周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亮光,“世子是想耗死他们?”
“正是。”沈砚颔,凤翅镏金镋轻轻一指北方,“他们饿着肚子奔逃,战马疲弱,士兵溃散,根本跑不远。我们不必急于冲锋,轻骑兵跟上,保持一箭之地,沿途袭扰,截杀掉队的;重骑兵与步兵随后,稳步推进,不给他们休整的机会,也不让他们有回头反扑的力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他们逃得越久,越饥饿,越疲惫,士气就越崩溃。等到了漠北边境,他们剩下的,不过是一群毫无战力的丧家之犬,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们彻底赶回老家。”
“遵命!”众将领命,眼中满是敬佩。
周凯与赵玮立刻率领轻骑兵出,闪电驹、青骢马在夜色中如幽灵般穿梭,始终与漠北军保持着距离。他们不冲锋,只在两侧游走,时不时射出一箭,精准地射杀落在后面的士兵;或是策马冲上前,用枪尖挑翻几名疲惫不堪的骑手,随即又快退回,绝不恋战。
漠北军只能埋头狂奔,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他们饿极了,渴极了,战马的度越来越慢,不少士兵开始掉队,有的倒在路边,再也没能爬起来;有的干脆扔掉兵器,跪地求饶,却被靖安军士兵毫不留情地斩杀——临安关、冀州城的惨状,容不得半分怜悯。
阿勒泰骑着战马,被亲兵护在中间,看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心中满是绝望。他想下令反击,却现士兵们早已没了战力,只能任由靖安军沿途截杀。身后的马蹄声如跗骨之蛆,始终紧随其后,每一次声响,都意味着有人倒下,这种无形的压力,比正面冲锋更让人崩溃。
而沈砚率领中军,跟在追击部队后方,步伐沉稳。士兵们一边追击,一边从容地补充能量——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就着便携水袋的水咽下,或是撕开一包自热米饭,趁着行军间隙快吃完。热乎的食物带来充足的体力,与前方饥疲交加的漠北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被押在中军的巴图,看着前方不断倒下的族人,听着身后靖安军沉稳的马蹄声,心中的恨意早已被绝望取代。他知道,父亲的突围,不过是另一场徒劳的奔逃,而这场漫长的追击,终将把他们最后的力气耗尽。
夜色渐渐褪去,东方泛起鱼肚白。漠北军的身影在晨光中越来越稀疏,四千余残兵,此刻已不足两千,个个面带菜色,眼神涣散,连挥舞兵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砚勒住赤焰火龙驹,看着前方狼狈逃窜的漠北军,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抬手示意:“加快度,保持压力,让他们知道,这场追逐,直到他们退回漠北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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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军的追击声再次响起,如同一道催命符,在荒原上回荡。阿勒泰的身影越来越远,却始终摆脱不了身后的追兵,这场跨越数州的追逐战,还在继续,而漠北军的覆灭之路,也愈清晰。
烈日烤得云梦关的城墙烫,砖石上残留的血迹早已干透黑,与硝烟的焦痕交织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城门半掩着,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被风一吹,出“嘎吱嘎吱”的哀鸣,像是在诉说这座城池曾经的惨烈。
阿勒泰带着不足两千的残兵,踉跄着抵达关下,战马早已不堪重负,纷纷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士兵们更是惨不忍睹:有的拄着断裂的兵器勉强支撑,脚掌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有的饿到极致,蹲在路边疯狂啃着枯草树皮,嘴角沾满泥土;还有的伤口化脓溃烂,散着恶臭,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得如同行尸走肉。
这一路被靖安军“慢慢追”得苦不堪言,没有片刻停歇,没有半点补给,饿了只能嚼草根,渴了只能喝路边浑浊的泥水,身后的马蹄声如催命符般始终萦绕,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族人倒下的身影。如今终于到了云梦关,这座他们最先攻破的城池,本应是绝境中的喘息之地,可阿勒泰却勒住最后的战马,死死盯着半掩的城门,迟迟不敢下令进城。
“父汗,进城吧!”身边一名亲兵声音微弱,几乎要虚脱,“进了关,我们就能守住城门,至少能喘口气,找点吃的!”
阿勒泰没有应声,他的手死死攥着弯刀,指节泛白,手心全是冷汗。眼前的云梦关太静了,静得可怕。没有炊烟,没有人声,甚至连飞鸟的踪迹都没有,只有风穿过城墙缺口的呼啸声。他想起了冀州城的仓皇逃窜,想起了临安城的围堵,沈砚的影子如鬼魅般笼罩在他心头——那个男人太狡猾了,战术诡谲,总能预判他的动向,谁能保证这座云梦关,不是沈砚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说不定……沈砚早就派人占了云梦关,就等我们自投罗网!”阿勒泰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惊疑与恐惧。他太清楚沈砚的手段了,围而不攻、沿途袭扰、心理施压,一步步把他逼到绝境,现在云梦关敞开“大门”,反而让他如芒在背。
“派两个人进去探查!”阿勒泰咬了咬牙,还是不敢冒险,对着身旁两名还算健壮的士兵下令。
那两名士兵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抗拒,可在阿勒泰凶狠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朝着半掩的城门挪去。他们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手中的弯刀握得死死的,警惕地扫视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