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下面。”
还在被眷族的力量影响的晓星尘情绪波动不大,抓着薛洋的手不曾动摇分毫。
“呵,地狱啊?我这样的人下地狱了不是正好?”薛洋扫了眼身子下方的刀山地狱露出不屑的表情,“道长,你应该拍手称快才对。”
“被我骗一次还不够吗?”发觉自己说完,抓着他的晓星尘并未如之前那般动摇,薛洋的眼中再次露出让人心悸的凶光,“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你感激涕零啊?”
各种凶狠的话从薛洋那张刻毒的嘴里吐出来,连旁观的衆人都觉得句句扎心,难以忍受,晓星尘却仿佛老僧附体,将薛洋那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刻意的言语无视了个彻底。
“晓星尘,晓星尘!!”
薛洋的眼中爆满了血丝,“你以为你是我什麽人?你有什麽资格管我的闲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天真白痴!”
“路见不平,谁都有资格管。”
一直沉默的晓星尘终于再次答了一句话,“我管的不是你,我救的是我自己。”
冷静下来不再被愧疚谴责淹没的晓星尘前所未有的理智,他时至今日也没有後悔过去管常氏灭门案,没有後悔与宋岚换眼,也没有後悔救了当初那个不知姓名的少年。
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救世先入世,自己原本以为下山了就是入世,却原来兜兜转转这些年,自己连这世道的真面目都没看清。
“我说过,我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你说我弄不懂这世上的事,没有人生来就懂。”晓星尘拽着薛洋的姿势有些难受,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你也不懂。”
“笑话!你有什麽资格说我不懂?!”
薛洋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被晓星尘指责不懂世事的时候,他不懂?简直笑死个人!
“你只看到世人的恶,你看到善了吗?你还记得当初救你的那个老大夫吗?”晓星尘看着激动的薛洋如看着一个稚子,“如今我救你,就是在救我自己。”
“救我?”薛洋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拿什麽救我?看看你身後那些厉鬼,看看下面那个地狱,你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说救我?晓星尘你什麽时候学会说大话了?还是说你准备陪我这个恶人一起下地狱?”
“未尝不可。”
“……”薛洋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你说什麽?!”
晓星尘的回答不仅惊到了薛洋,也惊到了关注着他们的世人,晓星尘这是终于走火入魔成功,脑子坏掉了吗?
“你的救世呢?”
“不懂这世上的事又谈何救世,我的道心未变,只是换个实现的方式。”
“宋岚呢你要放弃那可笑的理想了吗?”
“我与子琛志同道合,心之所向,道之所向,纵然不再同行,道亦不变。”
“这样的大义凛然你应该对着那些你在乎的世人去!”
“你亦是世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救世太过遥远,世人千千万,救你与救世并不冲突。”
薛洋是晓星尘道心上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儿,与其逃避不如面对,救世与救薛洋并不冲突,薛洋也是这千千万万的世人中的一个,善人该帮,恶人也当挽救。
若是连个小小的薛洋都救不了,又谈何救世,救那千千万万善恶不明的世人?
“我会看着你赎罪,陪着你重来。”
不知者不罪根本就是个逃避的借口,不论他知不知情,那些无辜的生命都是死在他的霜华剑下,都是被他和薛洋的恩怨卷入的飞来横祸,薛洋该下地狱,那他也不能自认无罪。
既然这场纠葛从开始,那就从他们结束。
或许还有晓星尘一点点小小的私心:若是一切重新来过,他是不是能真正成为那个喜欢跟他抓阄买菜的少年。
待罪台山的厉鬼一遍遍地扑上来,一遍遍地被晓星尘身上的功德金光反弹回去,晓星尘拽着薛洋打得身影在待罪台前摇摇欲坠。
薛洋仰着脸看着上方那张一如初见时的脸,突然收敛了一切凶狠,露出一个少年般的笑容。
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晓星尘,小爷难得发一次慈悲放过你,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
“道长,你身上还有糖吗?”
薛洋突然变脸的速度让晓星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也无从知晓薛洋的所思所想。
“没有。”
他身上的糖都给阿箐了,就算此刻还有也空不出手来取。
“好吧,那你就欠我一颗糖,道长,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啊,我会回来讨的。”
怎麽就变成欠糖了?晓星尘跟不上薛洋的逻辑,眼神有些茫然,抓着待罪台的手指滑落了一寸,薛洋脸都差点儿绿了:现在该放的不是抓着我的这只手吗?
从晓星尘说出“未尝不可”的那一刻起因果断上原本的判词渐渐隐去,新的判词在这一刻凝聚成形,原本生死自报的判决与晓星尘的判词纠缠一起,改成了地狱受刑赎罪,罪业赎清後转入畜生道,若不累积到足够的功德则再难为人。
情绪有些失控的抱山和藏色被魏无羡借蓝忘机之手拦住,阿箐看着晓星尘和薛洋一起落下待罪台的身影嚎啕大哭,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被身边一脸复杂的宋岚拉住了胳膊。
没人明白为什麽晓星尘最後会选择与薛洋一起去地狱,明明天道都未过多追究他被人蒙骗的罪责,他却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一起落下地狱。
数十年後,世人总会在山野村镇见到一个一身白衣的道人,他的身边除了一把镂刻霜花的长剑,总是会跟着一只小动物,有时是小鸟,有时是小猫,不一而同。
不知从哪一次开始,这位道人身边的小动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一对尖尖虎牙的小童,一个总是爱缠着道人买糖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