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生活是什麽样的?
或许也曾有梦和精彩,壮志豪言,然後一切都在千篇一律的生活中熄灭。
咚。
咚。
咚。
文卿歪着头扫视酒馆,随着衆人的心跳落下鼓音。
他好像看了所有人,又好像谁都没看。
他空茫的眼神扫过的时候,既让人觉得有一瞬间他已经将你整个人都看透,也让人觉得他是透过你在看别的人。
但他的手非常有力并且稳——他的眼神最飘忽的时候他的手依然会这麽稳,让人怀疑是不是哪一天他老得快要死了,手背上长满了老年斑,肌肉松弛,手骨僵硬,那时候他的手依然会这麽稳,稳得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稳的东西,往後有人说起稳的时候,都会说“稳得像那个吟游诗人的手”。
“哈。”
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所有人都为他的这一声笑心中一跳。
这笑声里好像有别的不平凡的东西。
咚。
咚。
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他敲打的速度变快了,其实也不至于非常快,神奇地应和着人类和兽人的心跳声,应和着他们的呼吸和眨眼,而所有的人类和兽人都在这奇异的鼓声中找到了自己——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作为整体的一员,作为无数被放大的感官中的一个。
曾经心灰意冷,也因为心灰意冷而麻木,视而不见丶听而不闻,那些生活中美好的东西,风声,叶声,小女孩小男孩的声音,路上的笑声,他们都听见了,然後又很快地忘记了。
但谁会忘记自己的心跳声?
在每一天临睡前,在每一个夜深,在疲倦的间隙中深深呼吸的时候——这个老夥计,它跳动着,从来不会停。
文卿没有再加速了,他只是注视着衆人,敲打着鼓面,发出单调的丶迎合人类和兽人心跳的鼓声,像一个高明的指挥家,不需要夺目,操纵丶协调才是他的工作,而他的工作就是让这个酒馆中的所有的生命都按照同一个频率生存。
让他们在音乐中成为一整个的生命。
让他们在鼓声中理解自己,让他们在鼓声中解放他们迟钝的感官。
他抛下最後一声响,然後向前跨出一步,坠落一般跳下酒桌。
“呼。”
文卿说,“我不常这样,不过小型室内演奏还是有一点配合更好对不对?
我们刚才也算是勉强配合了一下,虽然那全都是我在配合你们。”
他转过身冲着酒馆中的衆人招手,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连业馀的都算不上”,然後又转向特蕾莎,“行了行了,我们走吧。”
特蕾莎慢慢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那句话:“你……
醉了吗?”
“醉?
我没醉,我是说真的,不是酒鬼照常说的那样。”
文卿率先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不会喝醉。
不过我喝了酒是要比平常兴奋一些,情绪起伏比较大而且话有点多,有时候据说还会做一些失礼的事情——你要问我通过什麽大篓子没有?
我会说没有,从来没有,特蕾莎,如果不算上我差点抢走罗伊娜珍藏的黄金排笛的那一次。”
。
他猛地停下脚步,拧着眉头问特蕾莎:“看在*的份上!
她就是喜欢黄金!
她收着排笛根本就没用!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特蕾莎一边想你都要抢别人的黄金了居然还觉得委屈,一边在他气鼓鼓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毫不犹豫地指责那位不曾谋面的罗伊娜:“你当然没错,都是罗伊娜的错reads;。”
“对嘛。”
文卿心满意足。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看在……
谁的份上?”
“*”文卿说。
特蕾莎什麽也没听到。
她睁大眼睛盯着文卿的嘴唇,然而所有牢记在心的嘴型都以比她记住还要快的速度遗忘了。
她意识到那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名字,一个魔法真名,充满了她不能承受的力量,乃至于她哪怕只接触到一点点都会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