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夫妻夜话
夜色深沉,将军府“骁笙院”的内室却暖意融融。鎏金蟠花烛台上的红烛已燃过半,柔和的光晕笼罩着拔步床上相拥而卧的两人。
凌骁早已卸下一身冰冷铠甲,只着雪白中衣,玉笙则蜷缩在他怀中,身上盖着厚软的锦被,只露出一张沐浴後更显清丽的脸庞。白日里的激动与泪雨已然过去,此刻的宁静中,弥漫着一种劫後馀生的温馨与满足。
两人都毫无睡意,经历了长达半年的分离与生死考验,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情绪需要在这静谧的夜晚慢慢熨帖。凌骁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玉笙披散在枕畔的乌黑长发,指尖缠绕着发丝,感受着那丝绸般的凉滑触感。
玉笙则像只慵懒的猫儿,舒服地眯着眼,脸颊贴着凌骁温热的胸膛,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无比安心。
“这半年……家里真是辛苦你了。”凌骁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浓的怜惜与歉疚。他虽已从父母和下人口中得知大概,但仍想听玉笙亲口诉说。
玉笙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事後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也还好……就是刚开始那阵子,听到你……的消息时,觉得天都塌了。後来想着承宇丶承玥,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父亲母亲,便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
他顿了顿,将脸往凌骁怀里又埋了埋,“其实最难的,是夜里……总睡不踏实,容易惊醒,醒了就……就更想你。”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凌骁的心狠狠一揪。他能想象,在那无数个漫漫长夜,玉笙是如何独自一人,怀着身孕,担惊受怕,默默垂泪。他收拢手臂,将人更紧地圈在怀里,仿佛要将那半年的空缺都弥补回来。
“对了,”玉笙似乎想起什麽,擡起眼帘,看向凌骁线条分明的下颌,语气变得有些闲聊般的随意,“你不在京中这段时日,东宫那边……出了件大事。”
“哦?何事?”凌骁漫不经心地问,注意力大多还在怀中人身上。
“太子妃沈氏……前些日子生産,虽是得了位小皇孙,但……産後血崩,人……没能救回来。”玉笙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宫廷轶闻,但细听之下,似乎又带着一丝极淡的唏嘘。
凌骁抚弄玉笙长发的手微微一顿。他虽然与东宫那位太子妃并无深交,但乍闻此讯,尤其是“産後血崩”这四个字,还是让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同为武将,他见惯了沙场上的马革裹尸,但对于妇人生産这道“鬼门关”,却始终怀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与同情。
“竟有此事……”凌骁眉头微蹙,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沉重的感叹,“这妇人産子,实属不易,真真是九死一生。想不到她……”他没有说下去,但言语间的惋惜之意显而易见。即便沈清漪曾有诸多不是,但以这样一种方式香消玉殒,终究令人扼腕。
玉笙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忽然,凌骁像是被这消息触动了某根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侧过身,双手捧起玉笙的脸,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後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笙儿!”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生承宇丶承玥的时候也……也很凶险!”他记得玉笙生双胞胎时,玉笙的痛苦神情和撕心裂肺的叫声。如今联想到沈清漪的遭遇,再想到玉笙双儿的特殊体质,那份被忽略已久的担忧瞬间放大了数倍,让他心惊肉跳。
玉笙没料到凌骁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被他眼中的恐慌弄得一怔,随即心里又泛起一阵酸酸甜甜的暖流。他轻轻摇了摇头,擡手覆上凌骁捧着自己脸颊的大手,柔声安慰道:“没有你想的那般凶险。陈大夫医术好,稳婆也经验老道,虽然……确实是疼得厉害,耗了些元气,但总归是平安过来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凌骁过于担心。
然而,凌骁却并未因此放松,反而将玉笙更紧地搂进怀里,双臂收得死紧,仿佛生怕一松手,怀中人就会消失一般。他的脸颊贴着玉笙的鬓发,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劫後馀生的庆幸与更深沉的疼惜:
“那就好……那就好……笙儿,你可知,我在边关,每次想到你独自一人在家,又要操持家务,又要孕育孩儿,我这心里……就如刀绞一般!如今又听闻这等事……”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答应我,这次生産,我一定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再不许你独自承受这些了!”
感受着凌骁强劲的心跳和微微发抖的身体,玉笙知道他是真的怕了。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因为担心他而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玉笙心中软成一片,也回抱住他,轻声应道:“好,这次你一定陪着我。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凌骁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他低头,吻了吻玉笙的额头,叹息般地道:“这世道,女子……还有如你这般的双儿,生儿育女,实在是太过辛苦。往後,我定要加倍对你好,再不让你受这等苦楚。”
玉笙闻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足而甜蜜的笑意。他往凌骁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慵懒地闭上眼:“嗯……夫君说话要算数。我累了,这半年……真的好累。现在你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偷懒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浓的倦意,很快便呼吸均匀地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心神彻底放松,或许是因为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沉稳。
凌骁却久久没有入睡。他借着朦胧的烛光,凝视着玉笙恬静的睡颜,指尖轻柔地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汹涌的爱意。东宫的风云,他人的生死,此刻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他唯一的念头,便是守护好怀中这个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丶为他撑起家门丶也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儿。
红绡帐底卧鸳鸯,历经生死,方知情重。此刻的温馨相拥,远比任何功勋荣耀,都更让这位凯旋的将军感到满足与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