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流言如刀
太子殿下踏入凌骁校场时,脸上挂着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和毫不掩饰的好奇。他挥退了引路的亲兵,径直走向正在擦拭长枪的凌骁,人未至,声先到:“凌表弟,几日不见,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太子摇着折扇,上下打量着因练武而汗湿衣襟的表弟,“没想到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竟真让你摘下了咱们京城这朵最高不可攀的冰凌花?”
凌骁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蹙起:“殿下何出此言?”他心中隐约划过一丝不安,那日与玉笙还算融洽的赔罪宴後,他忙于军务,并未过多关注外界风声。
太子见他一脸茫然,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还跟表哥装糊涂?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向来不近女色丶只识刀枪的凌小将军,深夜将锦梨园的玉大家请入府中,一待便是一个多时辰。啧啧,你可不知,如今外面都传成什麽样了!”
他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几分男人间心照不宣的调侃:“快跟表哥说说,你究竟用了什麽法子?那玉笙可是连亲王的面子都敢拂的,多少豪绅一掷千金连他一片衣角都摸不着,竟让你……嗯?”那尾音上扬,充满了暧昧的探究。
凌骁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殿下慎言!那日我酒後失态推伤了玉大家,特意请人过府,是为郑重赔罪,席间仅有清酒小菜,绝无任何逾矩之事!”
“赔罪?”太子挑眉,显然不信,“赔罪能让他破了几年来从不私会任何人的例?赔罪能让他应了你的邀约?凌表弟,你可莫要小看了你这‘赔罪’的分量啊!”
就在这时,校场外隐约传来几个刚换值下来的兵士的窃窃私语,他们并未注意到太子与将军在此,谈话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真的假的?那戏子真进了将军府?”
“那还有假!现在满城都传遍了!都说那玉大家平日里装得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结果咱们将军一请就去,嘿……”
“什麽冰清玉洁,我看是价码没开到吧!将军府权势滔天,岂是那些富商能比的?”
“说得是!不过一个伶人罢了,再清高又能清高到哪去?还不是……”
後面的话语愈发不堪入耳,夹杂着粗鄙的臆测和哄笑,清晰地钻入两人的耳朵。
“看来是攀上高枝了,以後怕是更瞧不上咱们这些人了。”
“什麽玉大家,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呃!将丶将军!太子殿下!
那几个兵士终于发现脸色铁青的凌骁和面无表情的太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请罪。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滚远点,然後看向面色阴沉得几乎滴水的凌骁,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提醒:“瞧见了?这便是京城。你当他为何从不私下见人?便是深知人言可畏。
如今他为你破了例,这‘攀附权贵’丶‘自擡身价’甚至‘暗通曲款’的名声,他是背定了。你纵是清清白白,又有几人会信?”
凌骁紧握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些污言秽语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得他心头火起,却又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上。
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日单纯的赔罪之举,竟会给玉笙带来如此汹涌的恶意和诋毁。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忍受那些肮脏的词汇与那道清冷素白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太子见他神色变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表弟,你常年在外,不知这京城名利场的厉害。那玉笙名声太盛,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又让多少人求而不得。如今有了这由头,那些积压的嫉妒和怨气,自然全化作刀子飞向他了。
你……好自为之吧。只是莫要忘了,你毕竟是凌家嫡子,将来要承袭爵位,有些事,莫要太过投入。”
太子说完,便摇着扇子走了,留下凌骁一人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恶意的揣测和太子最後的告诫。
风掠过校场,扬起细微的尘土。凌骁的心却比这校场更加纷乱。他眼前闪过玉笙那双清冽平静的眸子,想起他手腕上那抹刺眼的伤痕,想起他谈及诗文时眼底偶尔掠过的微光,想起他面对自己最初恶意时的淡然处之……
那样一个人,竟因他一时酒醉後的鲁莽和一场本该风平浪静的赔罪,被卷入如此肮脏的漩涡中心。
一股强烈的丶从未有过的保护欲混合着浓重的愧疚,猛地攫住了凌骁的心脏。
他忽然转身,大步朝马厩走去。
“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