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添丁进口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镇北将军府的“骁笙院”内室却依旧灯火通明,暖意袭人。凌骁与玉笙并未就寝,而是相拥着靠在铺了厚厚绒毯的暖榻上,低声絮语地聊着闲话。凌骁小心翼翼地避开玉笙高耸的腹部,让他能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自己怀中,大手则轻柔地丶有节奏地拍抚着他的背心,如同哄着一个亟待安眠的孩子。
窗外月华如练,清冷地洒满庭院,与室内的温馨形成鲜明对比。玉笙半阖着眼,脸颊贴着凌骁坚实的胸膛,鼻息间尽是熟悉的丶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细声说着承宇今日习字又进步了几分,承玥丫头如何调皮地追着蝴蝶摔了一跤却没哭鼻子,还有父亲近来胃口似乎好了些,母亲念叨着要给孩子准备些柔软的小衣裳……这些琐碎的丶充满烟火气的家常,从玉笙软糯的嗓音中娓娓道来,听在凌骁耳中,却比任何凯旋的乐章都更动人心弦。他低头凝视着怀中人恬静的侧脸,心中被一种名为“家”的巨大满足感所充盈。
“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凌骁忍不住又重复着这句说了无数次的话,指尖轻轻缠绕着玉笙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待这孩子出生,你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什麽都不必操心。”
玉笙微微仰头,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眼中漾着盈盈水光:“有夫君在,我便不觉得辛苦。只是……这次感觉似乎格外不同些,动静也大,怕是个调皮的小家夥。”说着,他轻轻拉着凌骁的手,覆上自己紧绷的腹部,让掌心下那有力的胎动,直接传递那份生命的悸动。
凌骁感受着那一下下的撞击,心中既充满了对新生命的期待,又夹杂着对玉笙身体状况的隐忧。他正欲开口再说些体贴的话,突然玉笙眉头猛地一蹙,口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痛呼:“呃……”他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脸色也倏地变得有些苍白。
“笙儿?怎麽了?”凌骁心头一紧,连忙扶住玉笙的肩膀,急切地询问道。
“肚子……突然……好痛……”玉笙喘息着,手指紧紧抓住凌骁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阵剧烈的丶不同于往日胎动的紧缩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他瞬间意识到——这是要生了!
几乎是同时,玉笙感觉到下身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亵裤和身下的绒毯。
“啊!”玉笙惊惶地低叫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夫君……我……我好像……破水了……”
“什麽?!”凌骁闻言,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尽管他早已为此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甚至在沙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如此慌乱过,但此刻,亲耳听到玉笙说“破水”二字,亲眼看到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这位身经百战的镇北将军,竟也一时间手足无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来……来人!快来人!”凌骁猛地回过神,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与惊急!他一把将玉笙打横抱起,动作却极力保持着轻柔,小心翼翼地快步走向内间早已准备妥当的産床,一边朝着门外厉声呼喊:“快去请陈大夫!稳婆!快!夫人要生了!”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瞬间划破了将军府深夜的宁静。
最先被惊动的,是住在隔壁厢房的承宇和承玥。两个小家夥原本已经睡下,被父亲那一声充满恐慌的大吼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就跑了过来。一进父母的内室,就看到爹爹被父亲放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而他们那位平日里如山岳般沉稳的父亲,此刻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紧紧握着爹爹的手,脸色竟比爹爹还要难看。
“爹爹!爹爹你怎麽了?”承玥年纪小,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迈着小短腿就要往床边扑。
承宇到底是哥哥,虽然也吓得小脸发白,但还是记得父亲平日的教导,一把拉住妹妹,强作镇定地道:“妹妹别怕,爹爹……爹爹是要给我们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可他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他从未见过爹爹这般痛苦的模样,也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慌乱失态。
凌骁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安抚孩子,他全部的心神都系在玉笙身上。産婆和丫鬟们急匆匆地涌了进来,室内顿时一片忙乱。热水丶剪刀丶干净的布帛……一样样东西被迅速准备起来。
“将军!産房血腥,您快出去等着吧!”经验丰富的稳婆上前,试图请凌骁离开。
“不!”凌骁斩钉截铁地拒绝,手臂如同铁箍一般,牢牢握着玉笙的手,目光死死盯着他痛苦的面容,“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他!”
正在这时,凌老将军和老夫人也闻讯匆匆赶来。老将军虽面色沉稳,但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老夫人更是急得眼圈发红,一进来就扑到床边,握住玉笙另一只手,连声安慰道:“好孩子,别怕,母亲在这儿呢!陈大夫马上就到了,稳婆都是最有经验的,定会平安无事的!”
然而,玉笙的这次生産,似乎格外不顺利。阵痛一阵紧过一阵,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强度却越来越大。玉笙咬紧了唇瓣,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吓到孩子和长辈,但那压抑不住的痛吟和瞬间被汗水浸透的鬓发,无不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怎麽……怎麽会这麽疼……”玉笙意识有些模糊,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手指死死抠进凌骁的掌心,“夫君……我……我好怕……”
看着玉笙如此受苦,凌骁心如刀绞,恨不得能替他承受这一切。他俯下身,不停地用脸颊摩挲着玉笙滚烫的额头,声音沙哑得厉害:“笙儿乖,不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陪着你!”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既是安慰玉笙,也是在给自己打气,“用力,对,跟着稳婆的节奏来,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时间,在这种焦灼与痛苦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丶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窗外,不知何时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点敲打着窗棂,发出急促的声响,更添几分压抑。
突然,内室传来稳婆一声略带惊慌的喊声:“不好!夫人力气有些不济了!快!参片!快给夫人含上!”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再次劈在凌骁心头!他猛地擡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厉声道:“陈大夫呢?!陈大夫怎麽还没到?!”
恰在此时,府中的老管家领着提着药箱丶气喘吁吁的陈大夫终于赶到了。“将军,陈大夫来了!”
凌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陈大夫拉到床边:“陈大夫,快!快看看笙儿!他……”
陈大夫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玉笙的情况,又仔细问了稳婆几句,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沉声道:“将军莫急,夫人是气血一时亏虚,待老夫为夫人行针固气!还请将军务必稳住夫人心神!”
冰冷的银针刺入xue位,带来细微的刺痛,却仿佛真的注入了一股力量。玉笙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光彩,他看向凌骁写满恐慌与心疼的眸子,用尽力气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夫君……别……别怕……我……我会……撑住的……为了你……为了孩子们……”
这句话,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凌骁心中部分的阴霾与寒冷。他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好!我信你!我的笙儿,是最坚强的!”
他俯下身,不顾周围衆多目光,深深地吻了吻玉笙汗湿的额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许下最郑重的承诺:“笙儿,撑过去!往後馀生,我凌骁,绝不负你!”
也许是这深情的告白与承诺给了玉笙力量,也许是陈大夫的针灸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骨子里那份为母则刚的韧性被彻底激发……玉笙深吸一口气,跟着稳婆的指引,发出了最後的丶竭尽全力的一声呐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丶划破深夜寂静的婴儿啼哭!
“哇啊——哇啊——”
这哭声,如同天籁般,瞬间抚平了室内所有的焦灼与不安。
“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公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稳婆欣喜若狂的报喜声,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凌骁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踉跄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他也顾不上许多,扑到床边,看着脸色苍白如纸丶却带着满足而虚弱笑容的玉笙,又看向稳婆手中那个浑身通红丶正挥舞着小拳头丶嘹亮啼哭的新生儿,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在孩子出生时,陪伴在爱妻身边。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降临,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又是何等的充满希望。
窗外,秋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一轮皎洁的明月冲破云层,将清辉洒满人间,仿佛也在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而贺喜。
凌骁紧紧握着玉笙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喃喃道:“辛苦了,我的笙儿……谢谢你……谢谢……”
这一刻,什麽功名利禄,什麽沙场峥嵘,都变得微不足道。唯有怀中这个为他孕育子嗣丶历经生死磨难的人儿,和那一声声宣告着生命延续的啼哭,才是他凌骁此生最珍贵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