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玄亦微微颔首。
枯藤掩门离去。
在门外,他与指玄看着仍呆呆地坐在床榻上的江桥。枯藤说:
“你觉得他会如何选?”
指玄说:“他是天生的无情仙骨,生来就是要入无情道的,有什麽选择。”
枯藤说:“但是现在,无情骨偏偏识得了有情滋味。刮骨之痛,他能忍耐?”
指玄说:“天意如此。”
枯藤摇摇头,与指玄一道离去。
每日,太玄仙宫的弟子都会来为江桥送药。
而他每日,似乎就一直坐在莲花池边发呆,除了喝药,什麽都不做。
这片莲花池真大啊,大得无边无际,看不见尽头在哪。太玄仙宫一年四季覆盖于白雪之中,只有这莲花池里的水,温凉清澈,汨汨流淌。
江桥盘腿坐在岸边的白玉石上。风送菡萏十里香,那些宽大莲叶与粉色莲瓣,亦在风中摇曳。
江桥只觉得心里很空。他望着天空,想,世间有什麽是有意义的……
很用力地爱了……像茹掌门那样,爱侣早丧,而後又为爱子犯下深重罪过……
谢蓬山与白无弦相顾无言,情意深藏,任由岁月平滑度过……
他呢……傻乎乎地爱上一个人,然後发现他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所以心好痛啊……
如果不爱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了?亦不会如此心灰意冷。
想到那些漫长的成长岁月里的一次次失败,仿佛一个人朝着空旷的石壁呼喊,没有回应。此种寂寥冷落,迄今想来亦觉残酷。
如果没有心,是不是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江桥忽然觉得身後站了一个人。
他没有回过头去,就已经感觉那人的手轻轻放上了他的肩。
江桥微微侧首,谁知那人惊惶道:“别看我!别看……小桥,我怕看见你……”
他怕看见江桥厌恶和冷落他的眼神。
良久,又等到风中吹过来的莲花香气都渐渐散了。江桥感觉到容禅伏在了他背上,自背後抱住了他,喃喃念道:
“小桥,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从来就不知道……”
“你现在还痛吗,痛吗?”
“我恨不得,痛的是自己。”
容禅虽然是魂体,但江桥感觉到了他在抽泣,只是他的泪水,永远不会沾湿到他身上。
感觉到江桥并没有明显的反对後,容禅才渐渐越靠越近,头颅靠在了他肩上。容禅小心翼翼地说:“我把我的功力都给你了,这本来就是靠你的仙骨修的,小桥,我害了你,害你被那老头抓走……”
江桥终于转过来看到了容禅,只是他看见容禅现在的样子,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他淡淡的,像一片影子一样,随时会消散。江桥伸手抚摸他,亦穿过了一片虚空。
容禅伸手抚摸江桥的脸,他看到江桥空旷和寂寥的眼神,心中生出无数的怜惜和哀伤之意,虽然他现在只剩下了魂体。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为什麽要傻乎乎地去爬那三千阶呢,等我不好吗?我被母亲她……关住了,我想出来找你,亦不能出来。”
想到母亲已逝,清微剑宗已灭,容禅的心又渐渐低沉下来。他靠在江桥身上,像是拥有最後一块珍宝。
“小桥,不要离开我,你打我丶骂我,不高兴就拿刀刺我,你把我大卸八块也好,断胳膊断腿也行,只要你消气了……不要丢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