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山有木兮木有枝2或许是无情道之人,……
容禅回去了他一直想去,但并未有足够勇气去的地方。
他回到了无咎山。
得知母亲丶白姑姑与谢师叔牺牲的消息,容禅自知身上负着血海深仇。但他因未亲眼目睹,内心一直拒绝相信这是事实。听说清微剑宗已为废墟,残存的弟子逃往了各处,臧伯笃带着一些手下弟子逃走了,躲入了深山老林中。然而无人知晓他们现在的下落,也不清楚死活。
容禅内心中一直回避着这块伤痛,如今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
他回到了九天灵都,见昔日的玉清镇萧条了许多。一些建筑毁损了,但并未建起新的。灵都中的面孔也换了一批。
他御剑往无咎山巅走去,昔日的玉京金阙,如今只留下一角残存的鸱吻和白色条石,杂草生长其间。原本仙气缥缈丶仙人如麻的宫室,现在变成了一片荒野。
容禅沉默地落到了试剑坪上。他捧起一捧泥土,感觉那些土壤中,还残存着几个月前的血怨之气,浸润了冤死者的鲜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屠杀的过去,才如此清晰明白。他的手也不觉发抖起来。
他环顾四周,断井残垣,秋虫鸣叫,哪还见昔日的亲朋的面容?那时母亲将父亲的孤光自照剑托付给他,或许就是不幸的预言,那一面後母子就成了永别。
他现在想寻找母亲的一丝痕迹丶一块碎片,都找不到了。这里处处可见火灾後,焚毁的廊柱丶家具的痕迹,皆为黑灰。
容禅踏入其间,在一块条石上盘腿坐下,感受昔日同样的风,吹拂过这片已经物是人非的土地,一滴眼泪不由得落下。他或许可在这阵风中,寻找往日母亲丶师友一些熟悉的气息,但现实中,他们确实尸骨无存,宗门夷为平地。
容禅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忽见有一行人带着一些纸钱丶香烛来到无咎山顶,打算拜祭。他们观察了容禅一会儿,发现他竟是昔日的秋水峰之主,掌门的独子,不由得上前来垂泪道:
“容公子,竟然是你……你竟然还活着!无人知道你的去向,大家还以为你已经……”
容禅认出这是山脚下的一些外门弟子,或许是因为偏远,才逃过一劫。
劫後馀生,熟人相见,不由得分外感慨。
容禅:“我被贼人掳走了,不料反而因此躲过一劫。你们——你们是怎麽活下来的?”
弟子:“我们离山顶遥远,逃出的师兄带来消息,因而我们跑走了——容公子莫怪,我们功力低微,胆小畏惧,未能,未能救下掌门。”
容禅:“你们几人之力,又怪得了什麽……恨只恨,那时我为何不在……”
弟子卷起袖子抹泪,道:“容公子,清微剑宗弟子并未死绝,只是大家畏惧无咎山这块禁地,不敢回来。我们也只是趁着无人时候,偷偷回来拜祭,不料遇见了您。”
容禅:“宗门已灭,你们有此心,已经很好了。”
弟子:“昔日若不是茹掌门宽容,我们入不得清微剑宗,靠宗门庇护生活。茹掌门对我们有恩……她为贼人所害,我们无力为她报仇,只能前来拜祭,聊慰哀思。容公子,您可一定要为茹掌门报仇啊!”
容禅胸腔中亦涌动着深切的哀思,他十指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中:“不复此仇,誓不为人!”
弟子哽咽道:“容公子,当初,若不是掌门摇响了清音铃後,无人来救,咱们清微剑宗也不至于灭得那麽快。那些小宗门平时受了咱们恩惠,得知清微剑宗出事後,却推卸责任……如今清微剑宗不在了,他们却骂清微剑宗当初欺凌弱小,罪有应得。现在九天灵都无人,他们猴子称大王,张扬跋扈……世道纷乱,公子小心。”
容禅想起当年在蓬莱岛时,清微剑宗风头正盛,气势逼人,招惹了诋毁非议无数……他当日以为立于潮头浪尖者,皆是如此。不料千年宗门基业,亦毁于如此疥藓之患。
经历一连串变故与打击後,容禅个性也不似年少时那般狂傲肆意,而变得沉静许多。
他以人子之礼,拜谢了前来祭拜母亲的人。
他又同残馀的清微剑宗弟子一道,为母亲以及其他在山门内乱中死去的同门,立了空冢,并约定每年前来拜祭。若有叛徒臧伯笃的消息,定共传之。
做完这一切後,容禅来到了後山。
秋水峰已经被一折两段,倒插于江水之中,无迹可寻。倒是在荒野之中,他时常来练剑的鲤鱼梁仍在。
目之所及,皆为旧日风景,往昔记忆,不由得一阵一阵涌上心头。
容禅看着自己的手臂,那洁白无瑕的皮肤,不一会儿呈现出许多裂痕,散落的玉石间,看见许多浓稠得如同金色岩浆一般的情丝。容禅对自己的身体道:“小桥,你还记得吗,我带你回来了。”
熟悉的一草一木,他们曾在这里游玩丶练剑,并在石梁上互相表白心意。想起往昔,容禅的酒瘾也犯了,他摸了摸全身,并没有带酒,找了许久,才在储物袋中找到半壶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残酒。
容禅晃了晃酒壶,将就了。
他现在鬓发凌乱,衣衫染尘,哪还像当年那个光艳耀目的佳公子?
小桥曾在这条石梁上,哭着对他说,如果世界上有比他更爱自己的人怎麽办?他那时的心情……是酸甜又有说不出的喜悦。
于哀景之中,想起往日欢乐之景,更觉心痛无比。
想起那个在白雪山巅静坐修炼的人……
容禅的手抖了抖,那个酒壶便没拿稳,落到石梁底下的江水去了。
容禅笑了一声,或许他该治治自己手抖的毛病了。
容禅望着那挂灯崖,老树依然在此,琉璃灯却不知去向了。
他的父母曾在此定情,现均已亡故。他曾想寻找天下第一的痴心人,找到了……然而,那人却入了无情道。
或许是无情道之人,一旦生情,最为纯粹持久。
过犹不及,这也是他给自己埋下的祸根。
容禅仍在鲤鱼梁上怀念过去,想自己这些年的过错与不足。当年风光煊赫之时,从不会想自己做错的事,现在想来许多事都早已有迹可循。
他早发现过江桥背後异常的伤,他们在兰台寺之时,莫名遭受过追杀,冲着江桥来的,那手段,几分像是清微剑宗之人。甚至他第一次遇见老鬼时,老头胡言乱语,现在想起来,也有几分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