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静绕去置衣架前,摸昨夜清洗过的大氅,镇定地道:“因为小姐做的决定,我们昨夜才能顺利逃出来,小姐有自己的主意,愿意对我说我就听着,不能说的,我也不问小姐。泯静愚笨,只要小姐不嫌。”
燕姒用热茶润着嗓子,欢喜说:“好泯静,你是大智若愚。”
“不过,我没想到……”两件氅子都烘晾干了,泯静收起来,踱回燕姒身侧,认真思考着说:“周公竟然是位医仙。”
燕姒“咕咚”吞下茶水,说:“对,周公老人家授了我三年医术。”
看来教泯静长心眼儿一事,任重而道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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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有人扫雪,唐绮立在小窗前探看。
这条巷子她三年前便来过,包子铺老板娘曾抱在怀中不住啼哭的婴儿,此时已化作满地跑的幼子,大着胆子跟斜对面那家的双胞胎姐妹嬉戏玩耍。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满心抱负的二公主,现下却成了槁木死灰受人掣肘的纨绔子,真是恍如隔世。
江守一在她背後躬身,“殿下,周府的下人口风严实,周围我亦打听过,邻里说他们府上昨夜逃了两个贼丫鬟,除此之外,并无所获。”
“嗯。”唐绮丝毫不为所动,“商贾人家的下人,口风因何这般严实。”
江守一恍然大悟。
“此时街上人多眼杂,待入了夜,属下再潜进去查探清楚!”
“不必了。”唐绮回身,信步往罗汉床上去坐,“人在本殿手中。”
江守一不可置信地擡头:“殿下是说,昨夜救回的那两个女子?”
案几上摆着一副没下完的棋,黑白纵横,白子正逢优势,唐绮举黑子落定,说:“长辈未到,已着了青跃去请。”
“于大将军那位原配发妻?”
“想来是的。”唐绮纵观棋局,黑子情形凶险。
江守一胸脯起伏不定,眼神有些复杂,见唐绮兀自琢磨着棋盘,小心翼翼询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唐绮敛眉不答。
江守一心中替她着急,分析利弊道:“眼下官家龙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中几股势力暗流涌动,正为立储之事僵持胶着,军机处不若心向着谁,都于殿下百害无一利。”
“你的胆子。”眼前棋盘被唐绮搅乱,她垂着鸦黑长睫,逐字说:“越发地大了。”
江守一单膝抢地,“砰”声跪下,“死士听命娘娘,效忠殿下,本不该逾矩,但殿下切忌心软,像三年前那样方可保……”
唐绮猛地掀翻棋盘,黑白棋子四散坠落。
“滚出去站着。”
江守一眼中泛泪,朝唐绮拜了一拜,方咬牙起身退至门边,正要转身,门被叩响。
“主子。”青跃在外间喊。
唐绮还未平息怒火,沉声说:“进来回话。”
门被急匆匆推开,青跃与往外走的江守一擦肩而过,见江守一面上微红,看上去挨了训,他心头发虚,毛毛躁躁地到了屏风边上,不敢贸然再进。
“你慌什麽?”唐绮听他脚步声,“出岔子了?”
青跃声若蚊虫,“是。”
“没吃饭?”唐绮凉悠悠地问。
青跃硬着头皮提高了声量,答说:“我去得迟了,人现下被鹭城守备军[1]扣着。见鬼,他们为什麽和一个寻常妇人过不去?此事定有蹊跷!”
鹭城离响水郡八百馀里,能此时将人拿个正着,还真是出乎意料。
“谁人为首?”唐绮攥紧了拳,起身绕过中间屏风,低头瞧了瞧青跃湿透的鞋尖。
青跃耷拉着脑袋说:“守备军都指挥使[2]罗鸿夕,三年前他还跟我喝过酒。”
他是唐绮身边人,不消说一个罗鸿夕,即使在椋都,眼熟他的显贵也数不甚数,不露面还算有几分机灵。
唐绮轻笑起来:“来得挺快,这个年,想必许多人没有过好。”
“罗家是宣贵妃母家,难道宣贵妃暗中派人盯着殿下?这大老远赶着来坏殿下泡妞的事儿……”青跃脑中空空,最後斩钉截铁道:“定有蹊跷!”
“谁泡妞了?”唐绮无语。
青跃嘀咕着说:“殿下平日眠花宿柳的,昨夜救那姑娘,不正是瞧人家容貌绝色嘛。”
唐绮没去听他嘀咕,展开手,掌中有枚黑子在日光下灼灼发亮。
宣贵妃当宠,和皇後两两相斗旗鼓相当,自然不肯忠义侯手中军权旁落,这护送功劳要揽上身,鹭城守备军擅离职守不会太久,还有会接应之人。唐绮需要想出个良计,即使不能将人送走,也不能拱手为宣贵妃让道。
她负手,朝青跃道:“去把那小瘸子请过来。”
【作者有话说】
[1]守备军:省级军队。(鹭州相当于一个省,鹭城相当于省会城市,响水郡相当于其它小城市)
[2]守备军都指挥使:正二品军职,守备军中最大军职。(军职和武官职是分开的)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