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愿者
◎一更。◎
盛夏时分,平昌伯爵府里忙得热火朝天。
罗兆松官袍的领子被汗濡湿,他摘下官帽递给迎上来的丫鬟,打眼瞧到伯爵府大小姐在廊下乘凉,摇着扇指挥下人搬聘礼箱子。
“都仔细点儿啊!”大小姐敞着嗓门儿道:“诶诶诶,那个箱子不能搁太阳底下,要被晒坏了,放到廊上来。”
罗兆松擡步,袍角急动,走近了说:“长姐。”
罗大小姐见了他,扇子在他身前连连煽动:“瞧你这一身的汗,坐轿子还把你热成这样,永泰大街回来才几步路啊,赶紧去洗洗。”
“晚些洗,我有要事,得先同长姐商议。”罗兆松拉起他姐的手,面色肃然。
罗大小姐绣鞋蹬地,跟着罗兆松手上的力被带起身,她手中的仕女图团扇东西指点着,说:“你们赶紧搬好,明个儿就得擡去楚尚书府了,不要叫我事事都盯才能干好,务必仔细着。”
姐弟两个进了屋,里间闷热,便坐到冰格子跟前说话。
罗兆松热得喝下去三大碗加了冰块的凉水,缓过气,才说:“姑母托我去办一件大事,我翻来覆去地想,总要问问长姐的意思。”
“她又叫你办什麽事?你我的终身大事都顺了她的意,而今还要怎麽着?”
楚畅性子有趣,罗兆松对这桩婚事其实还算满意,若非前头生出周昀之事,国舅爷家里办丧,他们的婚期不会推迟,他并不介意楚畅的庶出身份,反而因这两月难得见到人,心里生出些相思。
他想起楚畅,便道:“话也不是如此说。”
“那我应当怎麽说?我罗兆楠好歹也是平昌伯嫡长女,非让我去娶个通州商贾做正房,我看她掉到了钱眼儿里。罗家原本是书香门第,实在叫我气。”
罗大小姐成婚已有几年,她的郎君路一泽,乃通州商贾巨贵路家嫡出长子,二人虽成了婚,但路家家主总将人叫回去,一年三四趟,一去少则半月,多达两三月,闹得小两口常年分隔两地。
她瞧不上商籍,加上聚少离多,心头有怨气也是自然。
“姐夫过完端午不是要回来一趟麽?别的不论,他待长姐那是奉若至宝,长姐就先别置气了。”
得了几句宽慰,罗兆楠似想到了郎君对自己的疼惜,脸色稍缓,舀着瓷碗里冰过的西瓜肉吃起来,边吃边道:“你说吧,姑母叫你办何事?”
罗兆松拿过她放到案上的团扇,给她扇起风。
“她不知从哪听说,周家养得有私兵。周阁老不是早几年病去了,这些兵就交到了国舅爷手里,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同我们一道玩的杜家哥哥?”
罗兆楠啖了西瓜,目中一惊说:“记得,远北侯杜家的。”
“前朝四大将领,三位封侯。”罗兆松沉气道:“除了忠义侯困在椋都,征西侯和远北侯都坐镇边陲之地。西边多风沙,地贫人也穷,鲜少征兵,故此周家女儿除了扎根在椋都的,好些都嫁去了远北。杜家吃军饷,先太後还补贴一份私银,长姐想想?”
这都是些老黄历了。
罗大小姐读书读得死板,心思不如她弟活络,但平昌伯不济,借着罗贵妃的专宠才被封的爵,姐弟俩的娘也是寒门出身,不懂这些门道,所以平昌伯府大小事,罗兆松多半要问过罗兆楠的意见。
罗兆楠闷声想了一小会儿,从怀中拿出手巾擦了嘴,说:“远北太远了,杜家年年都在征兵,这些兵到底有多少无人去数,或许能作古。”
“正是。”罗兆松压低声音说:“前太子被周家逼上绝路,是周家和宦官联手做局,现下如果找出构陷证据,周家握着御林军,手里还有私兵,这事铁板钉钉,周家就完了!”
罗兆楠越听越犹疑,抓住罗兆松手腕问:“这和户部有什麽干系?”
“姑母让我去一趟户部档房,她说先帝动用锦衣卫秘密调查过前太子私兵案,那里可能存有证据!要真给找到了……”罗兆松急切道。
罗兆楠不如他年轻热血,心里打着鼓,总觉得此事说不出的蹊跷,周昀出事才两月馀,现在宣贵妃又要让罗兆松去查前太子的私兵案。
她犹豫再三,问:“姑母从哪里得的消息,她近日来都宣过谁进宫?翰林院的还是吏部的?”
“只召过楚畅进宫听女则。”罗兆松认真一琢磨,说:“不对,与楚畅同行的,还有忠义侯家的于姑娘。”
姐弟俩对望一眼,眼底皆有惊诧,莫非,忠义侯已经选定了三殿下?
这天儿太热了。
傍晚时太阳沉下去,忠义侯府前院地气蒸腾。
于延霆不想在前头吃饭,吩咐下去说往南边儿清玉院去吃。
于红英和他一同到清玉院时,女使婆子们在庭院桃树下摆好了桌席。
他落座後,瞄到枝头硕果累累,便问:“这桃子啥时候熟啊?”
泯静在燕姒身侧打扇,燕姒望着老侯爷,答说:“我这个丫头也问了我好几回了,早着呢,这桃熟得较慢,要到七月底。”
女使们先上的是几碟子凉拌菜肴,而後陆续端来熏肉丶糖醋鱼丶烧猪蹄儿,南瓜青菜小米粥过过一次冰水,此刻不热不冷,刚好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