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贵妃脸上挂着虚假的笑,虚扶她一把,说:“今日你生辰,不必见礼了,快快请坐。”
朱漆桌上摆有新茶,唐绮坐下後,没跟宣贵妃客气,自行斟了茶捧着喝,她斜眼看几步外的那口箱子,含笑道:“娘娘破费了。”
宣贵妃端坐在主位,摇头道:“不破费,本宫邀你来,还有个事儿想同你说说。”
唐绮的拇指擦过茶杯杯沿,道:“娘娘请说。”
宣贵妃道:“中秋的时候才知晓你看中的于家姑娘,虽说亦儿是弟弟麽,但你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本宫也不愿弟弟同你争。这不,後来本宫斟酌一番,为他另择了楚大姑娘,还望你们姐弟之间和睦,莫因此事有了嫌隙。”
“娘娘言重了。”唐绮放下茶,含笑道:“本殿与三弟向来和睦,岂会只因一桩姻缘就生出嫌隙。”
宣贵妃观她恭顺有礼,心道是那名伶死得快,兴许没暴露什麽,暗松一口气,重展笑颜道:“你通情达理,那便再好不过,再好不过。看看本宫给你备的礼可喜欢?”
唐绮跟着宣贵妃起了身,几步走到木箱子前头,躬身翻看里边的字画。
宣贵妃帮着她揭开其中一副,道:“这是名家真迹。你虽不爱诗书,但本宫听说公主府也收些字画。罗家书香门第,苏河祖宅藏卷颇丰,此乃快马加鞭,昨日将将送到的。可还称你心意?”
“甚好。”唐绮又连着看了几幅。
宣贵妃手里再展美人图,画上美人于月下席地而坐,犹抱琵琶半遮面。
唐绮叹息,定定瞧着那美人手里的琵琶。
宣贵妃目光试探,道:“此画是出自鹭州,听说你前些日子收入府中一位擅琵琶的名伶,她伺候得可还好?”
唐绮微微皱眉,脸上有了些不高兴。
宣贵妃说:“公主?”
唐绮道:“本殿踹了周冲一脚,她兴许是思旧主,随国舅爷去了。”
宣贵妃佯作惊讶:“这……本宫还真是不知。”
唐绮道:“无妨的,既然斯人已逝,娘娘不提也罢。”
宣贵妃见她踱步,走得乱,而後回了桌边去坐,便也跟她回去坐,坐下後说:“不提了。今日该提一些高兴的事儿,公主将御林军带得好,陛下昨个儿在本宫这里用膳,还夸你来着。”
“承蒙父皇擡爱,本殿毕竟随军打过仗,这点御下的能力还是有的。”唐绮压着官袍的袖子,再吃了一口茶,笑说:“哎,都快要午时了,竟然有些饿,娘娘这里可有什麽吃的?”
宣贵妃偏身往外看了看,招手叫来老嬷嬷,说:“去看小厨房可有什麽备好的点心,呈些来给殿下用。”
老嬷嬷走後,宣贵妃又说唐亦不如唐绮,整日专在书里,让唐绮哪日有空,也教教他骑马射箭,都是皇嗣,该互相之间帮扶着,以图秋猎时莫叫唐亦丢了皇家的脸面。
去年秋猎,唐亦就没去,唐绮想了想,便都笑着应下了。
没过一会儿,老嬷嬷领着小宫女返回殿中,唐绮让小宫女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己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宣贵妃见了那碟子相思饼,脸色蓦地沉了下去,转头与老嬷嬷递眼色,老嬷嬷不敢出声,轻轻摇头以示自己也不知。
外头的雨势陡然变大,唐绮稳坐听着雨声,眼皮也没有擡,只看白瓷碟中的相思饼,轻言细语地道:“娘娘要不要,也来吃一块?”
宣贵妃如临大敌,紧张地拽紧了留仙裙,打着颤音说:“不,不了,本宫,还不饿。”
唐绮狭长的眼睛里微芒闪烁,唇边的笑弧更显眼了。
“三年前,罗鸿夕给本殿吃了这麽一块饼。”
遥远天边炸响雷声,暴雨盆倾而至。
宣贵妃双腿打抖,哑着开不了口。
唐绮又柔声道:“此饼有个别雅的名字,唤作相思。本殿受命披甲出征,身上担着千万将士和边南七郡百姓的性命,不想,远在椋都,还有思我念我之人。”
她都知晓了。
宣贵妃全身僵硬起来,眼见着她拿起一块相思饼,冷静地送入口中。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宣贵妃下意识地擡手,急要去阻。
唐绮已将饼子嚼碎,吞咽後擡眸,笑道:“娘娘,中计了。”
大雨声中,宣贵妃瘫软在椅上,长长的指甲掐着腿肉,强让自己醒神,却是毫无底气地说:“公主所言,本宫全然不解其意。”
“是麽?”唐绮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挥手扫翻桌上的食盒。
瓷器破碎的声音叮当响起,外头立着的近卫大呼“殿下”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