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响起脚步声,有火把的光渐渐接近。
唐亦从散乱的长发缝隙间看过去,倏然裂开干燥的唇,笑了笑。
“你来了。”
“我有事要问你。”
“可我为什麽要告诉你?”唐亦擡眸,仰视来人,“二姐?”
唐绮揭开黑色面纱,脸色极其难看,目光格外冷淡。
那眼神仿佛是在向失败者宣告——
没有爱,没有恨。
一切都已过去。
唐亦见不能刺激到她,唇边沾着血丝,笑意更甚。
“姒妹妹与我在宫中同住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逍遥快活的日子……”
唐绮猛地抓住铁笼,凑近道:“拜你所赐,我没空想这些拈酸吃醋的事儿!”
唐亦笑出了声。
“我知道,二姐定能抽出空闲,来瞧一瞧我的。”他慢悠悠道:“那日,你为何不一剑刺穿我的心脏,杀了我,就像杀了当初的奚国和亲公主一样,对你来说,不是很容易的事儿麽?”
唐绮怒目与他对视。
“少扯这些,我不会杀了你,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在这里用馀生赎罪。”
唐亦浑不在意,笑得轻掩起面。
“我发现了,你必然也会发现。否则,你不会来见我的,唐绮,不对,如今我该唤你一声‘女君’才是。我给女君讲个故事罢,就不劳烦你费心问了,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
唐国顺安年间,远西丶远北受外地不停滋扰,辽东不仅要对抗列岛屡屡来犯,还要分兵长途增援另外两处边境。
成兴帝先为忠义侯第五子于颂升衔,後又为其赐婚,目的是让已丧四子的于延霆,放于颂出都领兵。
荀氏遗孤荀兰不得已离开椋都,但她在离都途中因动胎气而难産了。
“所以,现在的姒妹妹,并不是真正的荀四。”
唐绮攥紧铁笼笼柱,指关节发出脆响。
“你没有证据。”
“我的确是没有证据的,皇室亏欠荀门,荀门冤屈还是你同大哥联手翻了前太子案,才沉冤昭雪呢。荀娘子,又如何不想报仇?即使她不想报这仇,父皇在世时,让于家长房这一脉落得了个什麽下场啊?子女死的死,残的残,孙字辈只剩下一个,偏这一个,还不知真假。”
“父皇如何能不知?见过于颂大将军的人,都知晓,阿姒与她父生得何其像!”
“你在自欺欺人,你查得到的。荀娘子有没有在离都途中难産,我都查得到,你不可能查不到,只是我查的时候,是在追查姒妹妹生母行踪,你查的时候嘛,是心头已起疑。”
唐亦目不转睛,眼里竟都是得意。
唐绮是来向他求证,可并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或许,要疑的东西太多,线索太乱,她急于理出些头绪,而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唐亦不管她,又道:“一年多前,父皇初丧,你同大哥一道处决周淑君,探子回传消息时与我说了另一桩秘辛,‘泄露奚国公主和亲路线的是你的母妃,证据是一封藏在勤政殿的通敌密信’,我本想用这封信来报杀母之仇,可惜,江先生告诉了我更为震惊的事儿。”
奚国弱小,唐国强大。
成兴帝是求长生蛊,才抓幕後元凶,几次派使臣入奚国赔罪说和。
唐绮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额上甚至冒出一层冷汗。
唐亦虽为阶下囚,神态却怡然自得。
“姒妹妹里通二十四衙门的杂碎,在明和殿与我不死不休,凭她和一群太监?她的阿娘又不会武,立安十八年初才回椋都进忠义侯府认祖归宗,一载罢了,她本是个弱女子,莫非还能摇身一变成武学奇才不成?她要取我的命,为于家亲长报仇,用的除了你的佩剑,还用了一种飞掷而出在瞬息间就能夺人性命的虫,後来我想啊,那便是蛊……”
唐亦睁大双眼,不想错过唐绮脸上任何挫败的神情。
唐绮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便兀自说下去。
“我对奚国的蛊术其实了解甚少呢,不过女君不觉得奇怪麽?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姒妹妹,是怎麽做到让国舅爷之子没能得手的?而後周昀更像是患上了失心疯。”
“周昀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唐绮振声反驳道。
“是啊,不过这事儿都过去了许久了,再要查证是死无对证的,不如我们来想想,登基大典那日,姒妹妹在用飞虫抵抗金羽卫的同时,跳了一支舞,那舞姿,我见过,就在……”
唐绮绷直了背,见唐亦艰难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靠近笼柱,放低声音轻笑道:“就在当年奚国使臣送来的那张公主画像上,女君若有兴致,可去寻当日活下来的内宦,让他们为女君重现当日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