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中密道里,二人交手。唐绮三言两语,便占尽上风。那会儿唐绮说江守一是个蠢的,毫无长进。而今看来,江守一的确蠢。
她并不惜命。
她将一生都献给了唐国皇族,从未生出过半点儿异心,但她和她的胞姐江平翠,又有什麽区别?终究只是权势下一枚不足挂齿的棋子罢了。
而她所依附者,一旦事败,她死不足惜,江平翠临去前的托付,却不能成化为空谈。江家……
江家只剩下她了。
她不能死!昭太妃不能走上绝路!
杨昭的声音细沉,形成不可违抗的箭在弦上。
“本宫受过杨淑君算计,元福宫内,如今人人可战,你无需太过担忧。”
两人视线相对,对视须臾,江守一的话方得以冲出喉头。
“娘娘如何要做到这等地步,岂不是让你自己陷入……陷入……为何不,再好好同陛下推心置腹地详谈?”
杨昭叹气:“那便是本宫自己的事儿了。”
杨昭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之地。
江守一跟随杨昭身侧多年,已然明了,她接下玉牌,垂首漠然起身出去。
外头刮起飓风,一股脑地扑将进来,接连扑灭数座灯盏。
杨昭擡臂,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她瞧了瞧外间雾蒙蒙的天色,愁绪满腹,心道,本宫这个女儿,倘若当真能说通,又何至于我母女二人,要走到如今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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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里的香又烧光了。
杨依依如坐针毡,曹大德奉茶後,殿内侍奉的内宦全都退到了外间,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炷香。
唐绮将人传来,却不问话,只伏案翻阅卷宗,不时用朱笔在手旁的宣纸上勾勾画画,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国君静着,内阁大学士还不好冒然开口询问。
枯等许久,唐绮终于搁下了笔。
她擡眸便问:“关于奚国蛊书一事,杨卿对朕,可有隐瞒之处?”
哐当声骤起骤歇,杨依依手里的茶碗摔出去跌得四分五裂。
到底是瞒不住。
唐绮身上有浑然天成的帝王气势,尊贵逼人,锋芒毕露。
当初在衍城初见时,杨依依便觉察到,如今这气势更盛许多。
杨依依起身跨过茶碗残尸,跪到唐绮跟前,俯身叩头,和盘托出。
“那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臣着实怕……”
“怕朕步皇爷爷後尘。”
“陛下大慧!”杨依依直起身子,看着唐绮道:“臣不愿表什麽衷心,好听的话谁都能张口就来,可那无用。但臣望陛下垂怜,瞧清唐国眼下大势,景国世子还在宫中为质呢!”
“那便是确有其事了。”唐绮托腮,手指磨磋下巴,低眸沉思片刻,道:“朕早先一直在想第九十九蛊,从而疏忽了。分明叫奚地百蛊杂集,怎会平白无故少了一蛊。”
殿内地龙烘得热,就近还烧着炭盆,杨依依额上起薄汗,取袖袋中的绢子擦了擦。
“臣……早年刚读完奚地百蛊杂集时,就已见帝王心,那转魂长生之蛊术,定然是妖言惑衆,否则何至于让陛下的皇爷爷乃至陛下的父皇,更甚至是景国,都将奚地弹丸小国敬为上宾多加礼待呢?”
唐绮一静,心中云雾渐渐拨开。
杨依依飞快掀起眼帘,偷偷观了她神色。
“陛下,那两页纸并非臣不愿奉上,是当年得到此书,看後便焚毁了的疯魔之言,若陛下因此要降罪于臣……”
唐绮擡手,阻了杨依依後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