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是赵玉生,我不是秦衡,我是赵玉生!”他几乎暴跳而起,向着二人怒吼。那张僵硬的脸仿佛被撕裂般,肌肉拧成一团,眼神闪躲却又死死绷着,五官都因怒意而错位。
应泊转向路从辜,耸了耸肩,意思是“他急了”。
然而,这个双面人的怒火很快在民警亮出的手铐前销声匿迹。赵玉生悻悻地坐回沙发上,泄愤似的将手边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道:
“是我杀了她。”
“为什麽?”应泊收敛了笑容,紧跟问。
“她迟早会把我卖出去的,迟早的事……”赵玉生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喃喃地重复,“她一句话的事,我不敢赌,我已经坐了十几年牢,我什麽都没有了……”
“最开始是我的公司,赵玉良,那个狗东西,他说会给我钱让我周转过来,谁他妈能想到是个套!”他一拳打在茶几上,“全面租赁,他把我的公司全都套走了……明明是一起走私,没有他我一个人做不了那些事,到头来背锅的却只有我一个。他在他的国企做总经理,每年能侵吞那麽多钱,还不满足,连我一手建立的龙德也要分一杯羹,贪得无厌!”
“我知道老沈是因我而死,可我没想到他能死得那麽惨……明眼人都知道是赵玉良下的手,没有一个人敢说,只有马维山敢说,可那又怎麽样呢?谁在乎呢?他倒是聪明,作完证就辞职跑了,即便如此,赵玉良还是没放过他。”
赵玉生忽而紧盯着对面的二人,目眦具裂,“剩下的人,剩下几百上千号的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句话!”
“翟敏为你说话了。”应泊丝毫不躲避他的目光,随手一指案卷,“那是她的结局。”
赵玉生一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明明已经全面溃败,却还要喷涌出最後的声响:“那是她蠢!是她自己非要卷进来的。我跟她说了多少遍,那些赵玉良拉着我做的脏事不要说出去,是她不听我的!她根本没想过让我好,她只在乎她自己那点可悲的理想主义!”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秦衡这张皮,你大概要麽被赵玉良浇筑进阜城项目的水泥里,要麽被他手下哪个喽啰扔进湾河喂鱼。”应泊如是想,可他到底没开口。
赵玉生揪着自己苍白的头发,似乎也已经几近崩溃。
“……她当时跟我说,她有个在国外战乱中失踪的丈夫,叫秦衡,几年前宣告死亡,她要我整容成秦衡的模样顶替他,她会向法院申请撤销宣告,秦衡没什麽亲朋好友,法院就算要调查也只能依据她的证词。事情比我想象得还顺利,我以为日子就能这样平淡地继续下去,可是赵玉良又来了!”
“她不是被赵玉良关一天两天,我等了一个月丶两个月丶一年,我甚至知道赵玉良就是为了用她钓我出来,但我只能装什麽都不知道。谁知道赵玉良为了找到我会对她做什麽,我拿什麽赌她的嘴?爱情吗?她对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麽爱情?”
应泊思忖着,语气毫无波澜地插嘴问:“是谁告诉你她的下落?彭建?”
“……是他。”听到这个名字,赵玉生脸色骤变,又一次泄了气,“他最开始是我的人,後来跟了赵玉良。605爆炸案前,赵玉良向他们两个百般保证一定会保他们出来,可彭建多了个心眼,还是跑了,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被抓丶被判刑,这才知道自己也成了弃子。”
“案发後他东躲西藏,被我找到时几乎没有犹豫,又一次投奔了我。我要他明面上不要跟赵玉良闹翻,这样警方依然认他是赵玉良的人。刚好赵玉良的那些事藏不住了,我就再给他添一把火,杀了翟敏栽赃给他——他十几年前就是那麽栽赃我的!”
“……狗咬狗,一嘴毛。”应泊叹了口气,“亏得师父她老人家一直觉得赵玉生也许是个可怜的好人,现在看来,资本家都是一个德行。”
“彭建人在哪儿?”路从辜耐心几乎耗尽。督导组和专案组把关键爪牙都尽数抓捕归案,唯独这个彭建,始终不见踪影。
赵玉生咬了咬牙,才刚开口,又被应泊一句话堵了回去:“想好了再说,你这个年纪,故意杀人,也许进去就出不来了。”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赵玉生把话在喉头滚了几圈,终于吐了出来:
“他躲在南码头的集装箱区……身上带着枪,军用改装,不止一把。”
路从辜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他有些烦躁地拨通座机:“准备抓捕。通知特警丶交警丶治安巡逻一并协同,目标彭建。”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些什麽,路从辜听完竟皱起了眉头,应泊下意识以为是有什麽程序上的问题。
“行动代号?”路从辜茫然地望着应泊,“今天多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