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南听见他的声音,踢被子的动作一顿。
方才传令官还说王爷还要去後方体察,现在他却停在这里,说了这一番话。
德延笑起来,看着昭南,低声说道:“王爷这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呢。”
想带王妃一同入城是前因,顺道去後方体恤百官,也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外面风雪来得急,张保领命时动作利落,刀柄磕着甲胄,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傅觉止位极人臣,行事谋定後动,在朝野里威望极深。所出之言也是金科玉律,向来说一不二。
此番与王妃并辔入城,便是镇北王亲自下的铁律,态度不容置喙。
所以乌贵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论,全成了空口无凭的妄言,既不讨王妃喜欢,又怎能入得了王爷法眼。
他张了张嘴,如同被人当衆狠狠掴了一耳光,一时间站在雪地里,说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维谷,面如土色。
傅觉止侧首,骑在马背上的身形如岳,居高临下看人,眸底总有着气势凌人的威压。
他垂眸,听着张保将方才乌贵如何开解王妃的言语一字不落地禀报完全,这才缓缓擡眼,视线越过人群,漫不经心地落在那瑟缩的身影上。
忽地,傅觉止眉梢一挑,唇边笑意浅淡:“乌大人竟如此精通揣摩圣意。”
乌贵就是再蠢笨,此刻也如坠冰窖,听出了镇北王声色里的本意。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雪地里,额头触地,抖若筛糠:“下官,下官万死不敢!”
“江南东道督抚日前急报,言古石县匪患猖獗,正缺一位能言善辩,尤擅察言观色的县丞,去与匪首周旋谈判。”
傅觉止笑了笑,眉目温和。
他身兼吏部协理,笑意未减,好似真在替乌贵谋一个用武之地:“乌大人既为京官,历练有加。等匪患平定,想必更能……在此地大展宏图?”
此人心术不正,专攻旁门左道,浑身本事都用在谄媚钻营上。
现在说是调任县丞,实则一脚踏入龙潭虎xue。
等到匪患平定之日,能不能做官尚且说不准,他这副身家性命还能剩下几成?
乌贵闻言脸色惨白,跪伏在地,想求饶,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几日想借镇北王妃,与王爷攀上关系的人何其多,傅觉止这是当着百官的面,拿乌贵的前程性命,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四下官吏无人再敢说话。
经此一遭,往後更不敢在王妃面前妄言半句,更遑论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傅觉止眼里没了僞饰的笑意,指尖微擡,道:“带下去。”
两侧亲兵领命,上了夹棍将跪在地上,成了一团烂泥的人拖了下去。
雪地里留下几道狼狈的拖痕,转瞬被纷乱的脚步掩盖。
车外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昭南听了傅觉止那一番话,只觉得现在安静得过分。
他从榻里坐起身,指尖撩起窗帘,还没等将头探出去,便被一只温热的掌心盖住视线。
傅觉止手心宽大,因着体格悬殊,能将昭南一张小脸遮个完全。
他捏着昭南的下颌将人往马车里带,厚重的窗帘随之落下,将外界的风雪隔绝。
烈马啼鸣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马匹转身时带起的细微震动。
傅觉止叩了叩车窗,笑着,策马往後面走。
一句温和的声音便落在风雪里。
“团团,去前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