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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之日在冬至前一天。
昭南来到这里许久,对于皇宫,还真没有来过几次。
此地权力交织,错综复杂,昭南不需要向谁晨昏定省,傅觉止也不愿让他接触其中人事,难得带他来。
宫墙朱红,角楼高耸,顶覆琉璃。
檐角积着薄薄白雪,又眨眼被宫人踩上楼梯清理干净。
宫苑朱漆明亮,色彩鲜妍,殿前汉白玉台阶层层递进,殿宇精巧华贵。
此时已经夜深。
昭南望着殿内挂着的宫灯,看晕出的团团暖光,再看自己与傅觉止投在云母屏风上的人影。
傅觉止笔下勾画,他手中也不停。
自己鼓捣着下午差人采下的绿萼梅。
殿下站着许多生面孔。
想来是朝中依附在镇北王麾下的心腹干将。
昭南不时擡头看着,听他们各自说话。
明日既是冬至,也恰逢腊祭,仪轨自然须得再三确认,不得有失。
可他们所议之事,好像也不止于腊祭。
“王爷,明日太庙沿途,禁军已设下三重明暗哨卡。宫内西华门守将皆已待命,长乐宫四周,亦埋伏下百战精锐,随时可应变故……”
“王爷,明日参与祭礼的官员名录在此,其随行人员会受严密监视,尤以岑党及其关联者为主……”
“王爷,京畿卫戍统领弓正青,明日恰按轮值章程入宫换防,将于亥时率部卫戍宫禁……”
这些都是与明日有关的各种布控。
昭南认真听着,手下却调皮揪着绿萼梅的花瓣。
偏生要捣乱,一片一片递去了傅觉止的眼下。
将镇北王笔下标注的史书染上点点青绿碎屑。
傅觉止不由失笑,修长指尖拈起花瓣,一片压入一页,一朵也没落下,尽数收进了书册里。
讨论已近尾声。
他擡眼时,眸中似笑非笑,烛光明亮,却在他眼下投出一道阴翳:“慈宁宫那边如何?”
有人低声回:“太後痰厥之症加重,难以下榻……”
“幼主仍然低热,这几日没再哭,夜里时常咳血,韩院首在亲自守着。”
昭南听得微微一怔。
这听起来是已经虚弱到极致了。
翻书声轻微,傅觉止垂眸聆听,眉眼平静:“好。”
他道:“让太医尽心便是。”
殿下之人皆心知肚明。
时辰渐晚,殿内也只剩下二人。
宫人取来温水,昭南指尖那点沾染上去的花汁也被傅觉止洗干净。
那本夹着花瓣的史书也被妥帖收好。
已是该入睡的时间了。
……
冬夜万籁俱寂,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屏风外的烛火昏黄,映照出守夜侍女一人的单薄身影。
四下安静得幽瘆。
岑志明叹息一声,侧身蜷缩在床榻最里,却总是能恍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他近来睡眠总是不好,许是因为忧思过重导致。
夜里睡不安稳。
今夜也是如此。
辗转许久,岑志明终于沉沉阖眼。
他蹙紧花白的长眉,是又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