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孔志明
昭南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他方才沐浴过,将满身的脏污洗去,这会儿用完膳,又被傅觉止抓进了寝院里。
守着他的人很多,昭南躺在榻里,能听见屏风外侍从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榻侧是傅觉止。
他坐在阴影里,指节圈住昭南的手腕,往绳索勒出的红痕上抹药。
动作很轻。
昭南闻着周身熟悉的气味,转眼又开始犯困。
他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虽然心态不错,但也不是不害怕。
比如担心戈丹临时变卦,一刀了结他。
昭南回想起那群人在仓库里的对话,知道其中有许多潜伏在大昌多年的细作。
他们对阙京布防很是了解,不然也不会在全城搜查下,安然度过了这些天。
既然如此,傅觉止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昭南想了想,将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小小的,闷闷的。
“戈丹他们……”
涂抹药膏的指尖微顿。
傅觉止笑了笑,眸中不显情绪,侧过身平静问道:“夫人想怎麽处理?”
怎麽处理。
一件两件的糟心事这麽多,昭南既然是南疆的弃子,自然对那儿没什麽想法。
他蜷了蜷手指,认真建议:“可不能让他们跑回去。”
清风透过珠帘,掀起床帏的一角。
傅觉止指尖在昭南腕间摩挲,目光落在那些可怖的红痕上。
他没什麽别的动作,语气温和,凑近後说话,轻得像是寻常夫妻间的耳语。
“听夫人的。”
昭南擡眼,望进那双深黑的瞳孔,里面似乎藏着压抑许久的风暴。
傅觉止笑着,道:“他们的尸骨,从今日起就留在大昌。”
窗外狂风骤起,天边突然落下一道惊雷。
干了许久,阙京终于要降雨了。
天色很黑。
沉重的雨点击打檐角,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闷响。
紧闭的房门被人轻叩,外头有太监小声通报。
“王爷,孔大人求见。”
卧房内的屏风外,是一间前室,此时用帘栊遮得严严实实。
太监侍女就候在那里。
傅觉止的脸色陡然阴沉,指尖在帕子上轻点,是要发怒的前兆。
屋外劈下闷雷,孔志明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急切凄厉。
“王爷,属下愿以死谢罪!”
……
孔志明是傅觉止手里的棋,却在林仕身边埋了五年。
他的脊梁里浸着半幅南疆骨血,纵然才高八斗,文章震惊翰林,但青云路终究被那句“非我族类”一笔斩断。
三次叩请吏部申请调令皆石沉大海,孔志明拿着策论,呆站在衙门前,心灰意冷。
他一介书生,身无分文,半生心血写出的文章却堆在翰林院里落灰。
既不被大昌认可,也不为南疆所用,倒真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孤魂野鬼。
说他是一条路边饱读诗书的野狗也不为过。
傅觉止那年也不过十八,却能抛给孔志明一条生路。
高位者向来风轻云淡,他看过孔志明的文章,黑沉眉眼压下,温和笑道:“孔大人不如去提督府里,做个算南疆暗账的幕僚。”
太後一党,已经被盯上很久了。
林仕以精铁换银,崔源持边防图结党,都是要将慈宁宫那位太後捧上垂帘听政的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