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有些冷了。
昭南卧在长椅里,白净脚趾裸露,虚虚在空气中点了点,受不住似的往衣衫下摆里缩。
他身边站了个太监,正念着白日在马车里听的那本书。
“糖人半夜化作青面獠牙,追得那纨绔满院逃……”
太监的声音细长,在夜里更显幽森。
昭南听得投入,馀光瞥见院中投下的婆娑树影,不知是冷还是怕,轻轻打了个寒颤。
禅院偌大空旷,陈萍提着灯,跟在傅觉止身侧照明。
今夜谈得很晚,是在议论朝中何人领军的事。
大昌近几年军备松懈,关于人选问题,一直谈到子时才有眉目。
傅觉止显然习惯了这种作息,眉眼清明,面上看不出累倦。
他大步跨进禅院,却在看见菩提树下的身影时,动作稍顿。
已经过了子夜。
昭南只穿一件单薄里衫,双脚未着鞋袜,应是觉得冷,蜷缩着半掩进衣衫下摆。
傅觉止看着那边没说话。
陈萍也识相地不出声。
苑口的灯火渐近,昭南被脚步声引得回神,转头看着傅觉止慢慢走到身前。
他眸中藏了暗火,指尖拢紧昭南略微散开的衣襟,声音很低。
“进房。”
傅觉止面上没什麽表情,扣在肩膀的力道不轻不重,语气也与往常一样平静,但昭南就是觉得他在发火。
念书的声音早就停了,陈萍领昭南进屋,随後将那道漆门掩起来。
昭南有些慌张。
他想和傅觉止商量的话还没说出口,颇为郁闷地将自己埋进床里。
门外响起压低的声音,阴郁沉冷,是傅觉止发怒的前兆。
“离了王府就不会伺候主子了。”
可太监的声音断续微弱,昭南听得不清晰。
然後骤然没了动静。
直到屋前投下一道黑影,门被来人轻轻叩了叩。
“团团。”
傅觉止脊背端直,站在门外,身形在夜里被拉得格外修长。
“我不是在和你生气。”
他知晓昭南还未合眼,也不愿让他带着不好的情绪入睡。
烛影摇曳,傅觉止声线平静:“在射场听你说今日站久了,腿酸得紧,夜里有没有用热水浸脚?”
他有着年长者的理性与沉稳,对待昭南的沉默,语气也依旧冷静温和:“秋夜凉,便是在院子里玩,也该穿着鞋袜。”
昭南听完有些耳热,更不想冷落傅觉止,也出声回应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他想了片刻又继续开口:“但我是想等你回来,不想无聊才让吉盛念书的,你不要罚他。”
屋外突然变得安静。
“我不罚他。”
傅觉止撩起眼皮,声音不紧不慢,仿佛方才让侍卫将吉盛拖下去的人不是他。
檐角明灯晃动,他神色云淡风轻,心里竟起了浪,压下声线,像在哄人开口。
“团团为什麽要等我。”
昭南得了傅觉止的承诺,心头一松,也将那番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今日陪我玩,我明日也去陪你办事。”
他倒在床里擡起头,又商量道:“我们一起?可以吗?”
傅觉止垂在身侧的指尖微蜷。
片刻後,他哑然失笑,应允道:“可以。”
院中万物归宁。
门边投着的黑影退了半步,昭南睡意上涌,听见傅觉止再次开口。
“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