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不形色,威压凝重。
王府的侍从紧随其後,陈萍身为王府长史领着一衆下人,屏息凝神,坠在长长的队伍末尾。
青石板被长衫下摆扫得没了水渍,行路浩浩荡荡,守陵人候在两侧,低着头,等待长队走过。
这种场面年复一年,每个人的脸上都没什麽表情,只是凝固的恭敬木然。
昭南处在傅觉止撑起的伞下,看着这肃杀浩大的仪仗,又被这麽多人迎着,难免有些不自在。
傅觉止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目光依旧平视前方,笑了笑,声色平静,仿佛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母妃并没有葬在皇陵。”
昭南一怔,忽地仰起脸来看他,回味过来,也牵住他的袖角,眼里带了询问和了然:“是在遐北吗?”
“嗯。”
傅觉止缓下眉眼,感觉到了他不愿松开的力道,眼底染上一抹淡笑,微微侧首,温声向他袒露。
“母亲与父亲情深不渝,幼时在遐北,我的确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他目光转回前方漫长的神道:“然後双亲接连离世,我来了阙京。”
昭南的指尖紧了紧,心像是被什麽东西咬了一口。
“身边鲜少有旧人,府里更没有旧物,我每每想要思念,却只觉得茫然,再想想,确实也没剩下什麽念想。”
檐下两侧的松柏枝叶萧瑟,傅觉止笑了笑,又道:“我这九年,身旁没什麽好事发生,慢慢地也就没什麽想要的了。”
迎面吹来风雪,刮得昭南的眼尾泛起薄红。
他低下头,鼻尖难以抑制地发酸,闷闷点头。
然後下颌被人轻轻拨了一下。
傅觉止撑伞总是倾斜,他的左肩带了潮湿,此时指尖碰着昭南颊下的软肉,几分细雪便随着动作落下些许。
他垂眸,眼底是一片温柔平静,祥和纵容的海。
“我们团团……”
傅觉止的声音低沉缱绻,是一种近乎宠溺的叹息:“会想要什麽呢?”
……
天家寝陵占地极广,殿宇恢宏。
宫里也遣了人来。皇帝李修然近日龙体违和,缠绵病榻,就是有心思,也已是力不从心。
太後也是如此。
她背後的崔氏一朝倾覆,宰相崔源被褫夺官印,赐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皇帝趁势收回相权,现已打算在朝中另设内阁,分权制衡。
崔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满门上下,乃至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旧戚,也一并锒铛入狱。
如今这偌大的崔氏,只剩太後与身怀六甲的崔兰若还在深宫之中。
家族遭此变故,太後从前并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这灭顶之灾来得太快太猛。
她虽然还坐着太後之位,却已是惊弓之鸟,每日谨言慎行,惶惶不可终日,心情好不了,前几日更是大病一场。
所以宸照长公主的忌辰,也少了这位太後。
一路走来,皇陵里供奉了层层牌位,昭南也能看出李家子嗣确实单薄。
街巷常有人说,到了陛下这一代,宗室血脉凋零,唯一能寄予厚望绵延皇嗣的,便只有深宫里的那位明贵妃了。
祭殿之内氛围庄重肃穆,侍从宫人们匍匐跪拜,额头抵着砖,三跪九叩。
规矩流程不容有失,可虔诚与否,也早已无人深究。
可昭南明白傅觉止心底的悲恸与思念,也万分恭敬地侍立在长公主灵位之前。
他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合十,长睫低垂。
然後手上一重。
是傅觉止牵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