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清了清嗓子:“今日叨扰姐姐们,是想替府中忘年交张大人的千金择婿。”
昭南被衆女领着在暖阁里坐下,地龙的热气一蒸,眼尾便浮现出更旖旎的绯色。
他模样生得俊秀貌美,耳下的红玉铛也不免失了颜色:“张大人疼惜独女,不忍远嫁,又听闻江东人杰地灵,此番是想寻几位清贵子弟,选做赘婿,先相看再议亲。”
院中大雪压得枝头微弯,宋山晴看着落在枯枝上的小雀,闻言秀眉微蹙,叹着摇头。
“虽能为王妃分忧是咱们的福气,但张姑娘若连京官也看不上,这江东里的官儿啊,恐怕更入不得眼。”
昭南皱了皱眉,问:“为何?”
宋山晴喝茶的动作一顿,思忖片刻後才开口:“王妃,恕山晴直言。若论才俊,江东是有,但放眼官场,论品行端方,堪为良配的人,现下只怕凤毛麟角。”
见昭南面露不解,姜若华放下茶盏,落下一声轻叹:“王妃有所不知,并非是江东无才俊,而是此处近十几年,官场风气堪忧。”
她措辞含蓄,只道:“我等妇道人家,本不该妄议外务。但若为了王妃好友膝下千金的终身,有些话,便不得不僭越了。”
姜若华顿了顿,声色压低,带了抹矜持与无奈:“此地不少官吏,心思并不在勤政爱民上。结党营私,谄媚逢迎倒是常态。”
“前日有人将一匣子东海明珠,送去我母家的叔伯案头,所求却是为了遮掩一桩侵占民田的官司。”
她点到即止,语气淡然:“此等钻营之辈,自身尚且不端,遑论为夫为父。”
宋山晴闻言笑了笑,接过话:“且俸禄几何,朝廷自有定例。可有些官员,府邸豪奢,用度挥霍,成日流连勾栏瓦舍,也喜好一掷千金。”
昭南“嚯”了一声,道:“还有这种事?他家里是不是还有别的营生?”
姜若华摇头,轻声低语:“是徇私贪墨。”
大家聊起八卦总是聚精会神,不论是闺阁秘事,还是时政之辛,都能成为饭前饭後的谈资。
“前几年,官府一纸令文,将城郊大片沃土划归豪绅名下。失地农户沦为佃户,辛苦一年,所得的大半收成尽到了豪绅囊中。可豪绅後有官员依附,自是要抽出几成分享。”
姜若华擡眼,目光平静锐利:“王妃聪慧,应该知道其中关窍。去年水患,朝廷拨来赈银,可真正落到灾民手中的衣食……”
她不愿再多说:“王妃入城沿途所见的士民衣不蔽体,面色蜡黄,便是明证。”
昭南心下一沉,想起自己所见所闻,不禁轻喃:“姐姐的意思是,所有经手的官员,手脚都不干净?”
“江东官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赈银,田亩,商税……种种关节早将人织成了一张网。”
廊下起了风,姜若华端起茶盏,笑了笑,目光落在昭南脸上,并未直接回答,只建议道。
“王妃若要为张小姐觅得清白良婿,怕是要去那山野之间,或贩夫走卒中寻了。”
……
除开这些事情,昭南在其他方面也与各位夫人聊得投缘。
冬日的天本就黑得早,一场宴会下来,回府时天边只剩下一抹残阳。
府苑里院门大开,里头因为天色昏暗点着灯,分明光亮,昭南一走进去,却察觉出了几分阴沉。
院中侍立的下人见他回来,垂首行礼,动作轻悄,似是不愿惊扰了什麽。
昭南定了定神,跨步进去,在屋内的书案前看见一道人影。
傅觉止孤坐在圈椅中,指尖未动,是在这里枯坐了许久。
他听见声音,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掀起眼皮。
目光穿透昏黄的光线,落在昭南身上。
火光幽明,傅觉止的声线不起波澜,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的气音。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