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淋得人满身黏腻。
傅觉止骑在马上的身影挺拔,甲胄上沾染的血液已被春雨洗刷,浇得全身赤红。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被一侧亲兵抛远,一路越过前方死命拼杀的赵成业。
颈腔里的冰凉液体粘稠,随着重量滴落在他散乱的络腮胡里。
“郑坤,上官皆已伏诛,头颅在此!”
吼声回荡在雨夜里经久不息,赵成业放声大笑,喝道:“尔等或降或死?!”
……
金川山关逐渐蔓延起一片血腥气。
傅觉止刀尖上挂着烂肉,卡在刃上,随着快步行走的动作也掉不下来。
是力道大得将人骨头砍得硬生生嵌进铁里。
他甲胄上的血块干涸,里衣被雨水和血水反复浸透烘干,面上满是喷溅的血迹,左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像失了知觉一般毫无声息。
身後跟随的将领亲兵都是杀了一天一夜。
营帐口早有文书官捧着紧急公文等候。
傅觉止凝着神,目光垂下扫过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沉声道:“搁案上,後夜再议。”
他脚下步伐沉稳,不作片刻停缓,面容也看不出什麽倦色,经过连番血战,却似成了一尊不知疲累的神像。
事实亦是如此。
一连几天未合眼,先是亲身领兵去平官僚叛军,两日前回营,又得应对朝廷发来的刻薄诘难和掣肘调令。
随即马不停蹄奔赴前方坐镇,将上官承安,郑坤两路叛军处理得一干二净。
不得片刻喘息,转身策马驰援,直扑爻州山关接应赵成业,以雷霆之势一举破关。
如今回了金川大营,还有堆积如山的伤亡抚恤奏报,也在等着遣返朝廷。
傅觉止眉目沉稳,动作未停,往帅帐那边过去。
陈萍跟在一旁,疾步上前。
他早已备好今日必须处理的公务,正要拱手禀报:“王爷……”
剩下的话还在喉咙里,目光触及到不远处,就一下没了声音。
前方几步远的营帐门口,清清泠泠站着一道人影。
帐里暖和的灯火透出些许,将昭南的身形镀上一层毛绒绒的光边。
那目光一错不错,清澈见底,似是藏了天大的想念,直勾勾,坦荡荡。
然後猛地扑了过来。
傅觉止垂眸看着人,目光还带着战场上未敛去的审视和锐利,将昭南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最终落在他穿得还算厚实的衣衫上。
他这才缓了眉眼,压下在战场残留的戾气。
目光专注,静静看着身前人眼下的一片青黑。
昭南扬起一双清澈黑亮的眼,张开手就想扑上去,却被一只隔了一卷文书的掌心抵住额间。
傅觉止低声笑着,音色有些沙哑,却带着万分温柔。
是积压许久的想念,也是不容他此时靠近的怜惜。
“好了,不用过来。”
他迁就俯身,是要轻哄宽慰,问着:“团团昨夜怎麽睡不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