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华此举说是弥补也好,说是赎罪也罢,但就是风骨铮铮。
他本就不急,现在看见百姓们去领布匹,更是不着急往前走了。
于是差人将马车停在路边,慢慢等着人群散尽。
虽说赈济布粮是救急扶困,专为流离失所之人。可人多眼杂,免不了有爱贪便宜的人混在里面。
昭南支着脸往外看,还真让他瞧见了一个。
此人贼眉鼠眼,身形佝偻,光是一身衣服就在暗巷里换了好几套,现在从黑暗里出来,脸上又刻意多抹了一层泥,踮着脚,又挤进排队领粮的队伍里了。
昭南正义凛然,一拍马车的橼木,福海心领神会,一个眼神,让侍从悄声摸过去了。
……
邓世本就一个在匪窝里混吃混喝的老油条。
他年轻时体格大,仗着身强力壮,在乡里横行霸道了好些年,欺男霸女的事儿做起来得心应手,後来索性投了易伟诚,当起了无恶不作的土匪。
可那易伟诚占领爻,鉴两州,竟还放言要西进破关,邓世听见了,当下就止不住冷笑。
开什麽玩笑话,大昌就算再穷,名将牛人可都还站在朝廷里呢。
不把你收拾一顿,还真不知道自己名儿怎麽写了。
他压根就不看好易伟诚。
所以等这匪首在爻州关内和赵成业打上,就赶紧收拾家当,跟着山里的一队人,一起混去城里,寻了间木屋,装起了清白无辜的“老百姓”。
今日是个好机会。
邓世一辈子死皮赖脸,早就不知道脸面和规矩是什麽东西。
当下就凑去发粮的队伍里,无所不用其极,自己一个人分饰多角,给家里描述成吃草根的绝户,硬是骗走了好几份东西。
现在就藏在暗巷里的乱石堆下,鼓鼓囊囊好大一角落。
他贪心,犹觉不足,抹了一把地上的泥糊在脸上,又“哎哟哎哟”叫唤着往人群里混。
谁料这次一上前,竟被一个练家子钳住手臂,不由分说就往外拖。
邓世心下一惊,不知是骗术被人识破,还是惹着了什麽人,眼珠一转,也不硬拼,顺势就往地上一瘫,扯开嗓子泼皮嚎叫起来。
“青天大老爷,您这是做什麽啊?”
“瞧我老实巴交好欺负,专逮着我们小老百姓作贱呐?”
这声音又怨又惨,苦涩极了,顿时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侍从不管这些,面不改色地钳着人,一路硬生生拖去了马车边。
邓世贼眼一擡,瞧见这低调的马车,到底是人精,当下就猜出了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这种人向来爱多管闲事,这是撞破了自己骗粮的把戏,押着自己不让去了。
邓世横行乡里半辈子,几时吃过这种闷亏?
他正要撒泼打滚,搅得对方不得安生,就见车帘微动,从里探出一个小公子。
长得白生漂亮,说话也温吞:“你已经领过许多了,後头还有好些人等着呢。”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邓世的哭嚎。
“要是家里真揭不开锅,不妨等散场,有剩馀就能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