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屈膝俯身,探出的指尖骨节分明,将昭南垂落在地的袍角牵起,免得沾了尘土,惹得身上不爽利。
史坚在此地为官多年,每逢官宴年节回京述职,觐见镇北王何止百次。
镇北王杀伐决断,惹朝野侧目,何曾有过这般细致入微的怜惜姿态。
说是“侍奉”也不算过分。
他低垂着头,不敢再窥视半点。
春风拂过林间,带起一阵清冽馥郁的梅香。
“团团。”
傅觉止屈膝牵着他的袍角,见他看得入神,不由得垂眸轻笑:“这是前朝贡品变种,畏湿畏热,若要移栽去阙京,倒要精细养着。”
昭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似是想起什麽,颇为了解地小声嘀咕:“何朋义心大如牛,将这东西带回去给他养,不出半月,应该只能剩下个花盆了。”
他哈哈大笑,不仅背着人蛐蛐,日後还要当着何朋义的面阴阳:“春种花一片,秋收盆一堆。”
谭舟:“……”
那还不如现在就烂在地里。
傅觉止听罢,稍擡长眉,看了一眼身侧的福海。
福海心领神会,微一躬身,领命下去了。
这一下午逛下来,还真是置办了不少。
如今对着播种区,昭南摩拳擦掌,想着要对波斯菊花种下手。
镇北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农事也很有学问。
他站在昭南身侧,略微俯身,领着人开起了一对一的小竈。
“波斯菊根系娇嫩,最忌水涝。”
傅觉止语调温和,稳稳执起昭南的手,带他感受掌下的土壤湿度,笑道:“泥土潮而不黏,就能播种了。”
昭南眼睛一亮,也学着他的样子,手里抓上一把土,轻轻拈着细碎的颗粒:“这样试?”
傅觉止唇角微牵,赞许点头:“团团做得好。”
四下静谧,身後却有侍卫疾驰过来。
他走到近前,说了句什麽,昭南正拿小锄认真挖着土,没留意,随後就发觉傅觉止凑近,在他脸侧吻了吻。
“团团在这玩着。”
傅觉止起身,报备得干净利落:“苑外有要员找来,说是阙京生了异动,局势不稳。”
他提及此事时,眉心微不可察地轻蹙一瞬,似是不悦,随即又舒展开,朝昭南笑道:“一刻之後就回来找团团。”
这报备精确到刻,昭南嘿嘿笑出声,挥手看着他走了。
见镇北王离开,从别处玩得尽兴的谭舟回身,从後面冒了出来。
他对于侍弄花草也确有兴致,随意拎起一个大陶盆,大手大地要往里填土。
动作虽然粗鲁,步骤却一个没少,颇为悠闲,最後还优哉悠哉地在一旁指导起昭南。
谭舟素来是个话篓子,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话题从小时候在大街上穿开裆裤被长姐一顿胖揍,再到与家中堂兄苦练枪法多年,末了堂兄成为谭家心腹,自己却成了祖父老人家身边的大患。
昭南听得哈哈大笑,手一抖,往盆里浇的水一下没收住,哗啦一声,快将波斯菊的几株花苗给淹成稀粥。
“……”
他恨恨咬牙,决心不再听谭舟聒噪这些无所谓的陈芝麻烂谷子。
谁料此人话题一转,提起了前几日邓世的情况。
那个多领粮的山匪。
昭南还记得他,一听这名字额角隐疼,便呲着牙问:“他怎麽了?”
谭舟答得言简意赅是在说一件寻常公事:“死了,扔了。”
昭南蓦地瞪大眼。
“手脚都没了,在牢里被人用药吊着命,昨日是真撑不下去了,活活疼断了气。”
谭舟语气平淡,不过他也没亲眼见着场面,也不好描述,只耸了耸肩,复述补充。
“说是被削成了一根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