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同行的御史台官员跪伏,部院老臣神色忧切,声泪俱下,以探视幼主病情为由,结伴施压。
非要为李氏争出个一线生机不可。
夜里风雪太冷,岑志明闷声咳嗽,眼中咳出泪花,转瞬又随风凝结。
他道:“陛下冲龄践祚,体魄未坚,如今一病至此,病程缘由,用药明细,都需要昭示衆臣,以安天下人之心。”
“王爷总揽朝政,代行国事,更当秉持公心,使内外清明,杜绝悠悠衆口!”
岑志明声音拔高,喘息沉重:“老臣敢问王爷,幼主所患究竟何症!太医院会诊脉案,用药章程,能否容我等一观?!”
他觉得不妥,觉得蹊跷,心中怒火中烧,痛上加痛,嘶声喊:“幼主年幼,素无沉疴,何以短短旬月,便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韩院首!”
岑志明老泪染面,求道:“你告诉我,幼主所患何症?!所用何药?!病程如何?!”
“尔等太医院衆人,是尽了全力,还是受了指使,要行弑君篡位之逆行?!”
左都御史宝刀未老,重重诘问论得惹人惊心。
岑志明胸膛剧烈起伏,眼眸沧桑,里面藏着决绝。
唯求一个真相,一个对得起李氏先祖,对得起自己一生秉持的忠君信念的结局。
他声音悲怆,如同杜鹃啼血,老猿哀鸣:“傅觉止!”
“今日你该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一声落下,雪夜一片死寂。
傅觉止稳坐在殿内,闻言也是笑了笑。
“岑公。”
他声色惋惜,自然情愿说明:“您为国事操劳,忧心幼主病体,此心天地可鉴,本王亦深为感佩。”
“可此言,着实令本王心寒。”
满座噤声。
傅觉止俯身,指尖拿起榻边案几上的脉案药方,神色不见愠怒,也亲身走出殿外,忠良姿态做足,一步一步到了岑志明近前。
雪地花白。
他垂首望着岑志明,眸色沉寒,似是还在顾及老臣体面,将手中纸张放进他手里:“自幼主染恙以来,太医院上下,韩院首主持,翻阅古籍,斟酌药方,日夜不休。凡用药,皆经韩院首与几位院判共同审定,所用皆为典籍所载,对症温良之方,所有脉案,药方,用度明细,皆记录在册,随时可供三司及阁部诸位查验。”
岑志明伸出干瘦的手,接过病案。
先天心脉孱弱,今岁深春染风,邪气入里,伤及肺金肾水,形成痰厥之症。
确非寻常药石可速愈。
太医院院判邓仪也告知:“幼主病体沉疴,臣等竭尽全力,也将幼主置于净地,得安宁,免滋扰。”
傅觉止薄唇轻啓:“岑公,本王摄政以来,自问于国事,兢兢业业,不敢有负先帝所托。于怀瑞,更是视若子侄,盼其康健,延请名医,广寻良药,只求上苍垂怜。”
月光昏朦,此间只剩下一片黯淡的灰。
岑志明也终于明白了。
长久以来的预感终成现实。
他成了篓中鱼。
好似置身一片冬寒江面,身下再无依托,如坠冰窖。
镇北王此番应对,意在衆人身前先礼後兵,与他论公理。
傅觉止敛眸,告知群臣。
“本王之心,可昭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