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人,自从您来了,我家的水田收成都好了三分!”
江桥逐渐感到眼眶湿润,他不料到,他做的许许多多事情,有些他都忘了,却仍有百姓记得。百姓受了恩惠,虽然不说,心中都记得。
他从马车上下来,打算步行出城,与百姓做最後的道别。
“秋知县,您帮我洗脱了冤屈,追回了家産……自己还摔倒了……”
“秋知县,您帮我惩罚恶徒,报了我的杀父之仇。我在家中供着您的长生牌位!”
江桥忍住泪意。
在这里三年,他发现他已经熟悉这小城的一景一物,许多人,甚至叫得出名字,知道他家里几口人。江桥摸了摸站在路旁的一个小女孩的头,嘱咐她之後要听母亲的话。
临别之际,忽有不舍。
三年过去,原来那个稚嫩冲动的少年才子,现在已经长大了许多。他比过去高了,身形也更结实了,肤色也因经常外出深了一些。但不改变的是,身上那一股清灵俊秀之气。
送行的百姓们,从城里跟到了城外,跟了一路。
“诸位百姓,莫要送了,这里离城已经十里,秋某即将回京,请各位老乡留步。”江桥回头向百姓们鞠了个躬,请他们回去。
百姓仍然恋恋不舍,这时,忽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递给江桥一把巨大的伞。
这位壮年男子道:“秋知县,这是临淳县受过您恩惠的百姓合力赠您的一把伞,祝您山高水长,一路平安,青云直上,勿忘临淳!”
江桥打开那把巨大的伞,无数彩带垂落下来,而上面写着许许多多本地百姓的姓氏和祝语,林林总总,布满整个伞面,几乎数不过来。
江桥再也忍不住,一滴泪珠顺着眼眶滴落。他回首看,却看许多百姓跪了一地,仍在擡头看着他。
江桥挥挥手,说:“都回去吧,路太远了,别送了。”他回过身,忍住表情,怕别人看见他堂堂一知县,失态落泪的表情。
容禅的魂体,仍盘踞于马车上,如来时一般,在暗中保护着江桥。他眼见着,随着江桥接过那把万民伞,一阵道德金光渗入他的身体。容禅摇了摇头,淡笑,恐秋光这一世,百岁寿限都不止。
然而……为什麽冷画屏还是陨落了,而他与秋光仍不得善终?
不似前两世,秋光享有高官厚禄,身边贵人又极多,再不济,冷画屏作为他的守护神,也时时护卫着他的性命安全。
这一世,冷画屏的法力也不受限制。他们也维持着良好的朋友关系。
那是为什麽呢?
容禅心中惨然,他觉得他们已经陷入了怪圈,怎麽也走不出来。
*
一个半月後,江桥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状元郎再度回京的消息,如雨燕一样,悄悄飞遍了京城。
首辅杨昭的书房内,江桥平静而富有条理地阐述完了整件事:
“……其人发现盐井有利可图,便占为己有,所得之利,一年近百万雪花银,皆入私库。临淳百姓,不得从事盐业,産盐之地,皆归私有。为掩人耳目,近旁山林也不得砍伐,柴火皆用于煮盐。”
“百姓有发现此地秘密的,轻则举家搬迁,流亡异地;重则身披枷锁,头颅落地。这是学生特地寻访异乡,获得的临淳县百姓的证词。”
“为垄断货源,断绝往来客商,他们豢养了一夥私兵,盘踞于进入临淳必经的山道上,为的是守护盐井和将私盐贩运出去,同时不允许外地盐商进入,怕发现此地秘密。”
“其中获利之巨丶积恶之重,宣朝始创以来,少有能及。学生以为,牵扯其中被迫家破人亡的百姓,至少三四百人之衆,流毒无穷,祸害国本。而背後支持这一切的,学生彻查三年,断定是——”
“平阳侯,魏圭。”
即二皇子生母,贵妃娘娘的亲兄。
听到这个名字,杨昭的眼神才一顿。他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一眼江桥,道:“你可有证据?”
江桥说:“学生不敢妄言。”
“学生寻访了三年,收集了各类人证物证,核验无误,才敢认定平阳侯为背後草菅人命的毒手。最重要的是,最後学生欲剿灭匪患时,那匪首拒不伏诛,还打开水阀造成山洪祸害百姓。最後被淹死的兵丶民至少两百人,毁坏良田也有七八十亩。”
“这逆贼确实可恶。”杨昭道。
“但学生终于——还是在逆贼畏罪自尽前,取得了他们与平阳侯往来的账册,这是证明平阳侯参与其中最直接的证据。”江桥说。
书房中的空气凝滞了片刻。
杨昭说:“你取得了账册?”
江桥说:“是的……尽管被山洪浸透,学生尽力抢救,还是恢复了诛多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