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满天风雨下西楼1容禅……他不会离开……
臧伯笃丢下那句话,便架着云走了。
只留下江桥一个人在那漫漫三千阶的起点上。
江桥看着自己的手掌,因粗粝的石子磨损,现在已呈现血痕。他忽然看着不见尽头的漫长石阶,末端直入云霄,仿佛无人可以攀登的长生大道。不就是攀上这石阶吗?别人能,他也能。
“好,我爬。”江桥对自己说。
他这一腔血恨,既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对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说的。
容禅……他不会离开容禅……
容禅此刻正在剑冢中打坐,身边飞舞着无数无主的孤剑。这些剑都是万中无一的孤品丶珍品,因主人陨落,无人承继,才入剑冢,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一柄雪蓝色的长剑正悬浮在容禅正前方,散发淡淡的柔光。剑身上无一点划痕,倒是周围的石壁上,尽是这柄看似温柔的长剑留下的无数冰冷无情的剑痕。
容禅沉浸于灵力运行周天的境界之中,并无一丝杂念。忽然他觉得心口一阵疼痛,然後,这阵疼痛,穿过胸腔,连带到他身後的仙骨,一起微微疼痛起来。容禅微颦着眉,许久,终于渐渐睁开了眼睛。
好似……有哪里不对。
他为何会突然疼痛……这种揪心的疼,好像有人撕扯着他心口的血肉一般。容禅以为只是他祭炼孤光自照剑累了,但是他有一种非常不安的直觉,好像有什麽,令他坐立不定。
容禅掐指一算,算出一个大凶之数。
他皱着眉,听这剑冢空间里,寂静安宁,唯有亘古不变的细细水流。
母亲已经将他封印在剑冢里,只希望他能安心祭炼孤光自照剑,难道他现在,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吗?
容禅忽想到什麽,江桥……容禅擡手打出数个手势,尽他所能,将这剑冢内外的禁制打去。而等他撤掉数个禁制之後,才听到外边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少主……您可醒醒吧……您再不醒,我不敢保证江桥现在怎麽样了……”
“少主,您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您吱一声行不行……”
松果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剑冢门外,因为尝试了各种办法呼唤容禅,都得不到回应,他现在已经绝望了。但因牵挂着江桥,他不敢轻易离去,仍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尝试着联络容禅。
“少主啊……您赶紧出来救救江桥吧……我听说他死犟地要跪上三千阶,不肯离去,现在已经不成人样了……”
仿佛一张幕布被掀开一般,容禅一下子觉得胸口和仙骨的疼痛鲜明清晰起来。他蓦然起身,冲到剑冢门口,拍打着石门:“松果,你在说什麽?”
仿佛有一只手在捏着自己心脏一般,容禅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背後的仙骨,也一整个地在疼痛,仿佛有人想强行拔去他的仙骨一样。
江桥……他到底怎麽了?
“松果!说话!江桥他到底怎麽了!”容禅吼道。
他会觉得如此心痛,一定是江桥在危险的境况中,江桥觉得万分痛苦,才会连带着他的心一起痛。
“松果!”
在外面快瘫软过去的松果,听到这微弱的声音,才不可置信地一骨碌爬了起来,和容禅一样拍打了一下石门,确认背後是容禅在回应他。他才眼泪汪汪地告状道:“少主!臧长老说要把江师弟逐出清微剑宗,还强行把他丢下了山!他们说,江师弟身上有惹人入魔的黑水。现在江师弟不肯离开,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正跪着一阶一阶爬上三千阶呢!”
容禅一听脑袋都要炸了,他不过进了剑冢几日的时间,怎麽就发生这样的事?江桥做错了什麽要赶他走?
容禅顾不上许多,召来孤光自照剑就想劈开这剑冢大门,然而他忽然发现,这剑冢被他母亲以化神之力,设下了十分强大的阵法,即使以孤光自照剑一剑劈下去,那阵法也丝毫未动,他被困在这个剑冢里面了。
“放我出去!”容禅吼道。
容禅心急如焚,他发现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解开这阵法,而他又从储物袋中掏出许多东西,试图联络母亲或其他人,都通通失效,他母亲似乎是想把他困在这剑冢中,不许他出去,甚至也不许他向任何人求情!
“松果!你听我说!你先去救江桥!别让他做傻事!”容禅急得团团转,他又用剑劈那石门,但除了多收获一些灰尘,什麽动静都没有。急得他直接踹了一脚那门,但还是纹丝不动。
“少主!那您怎麽办啊?您能出来吗?”松果伸着脖子问道。
“你别管我!你去找江桥!让他等我!这个大傻子!”容禅怎麽会不明白江桥有多倔,臧伯笃趁他不在想赶江桥走,江桥怎麽也不会答应的。但他一时半会从里面出不来,只想先把江桥安抚下来,他再慢慢想办法解开这阵法。
“诶!”松果应了一声,有了少主做主心骨,他心里都安定多了,他往外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道:“少主,您还是赶紧出来吧!江师弟等着您救呢!”
“我知道!还不快走!别在这儿放屁!”被这阵法困着,容禅简直是咬牙切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江桥,别做傻事!
此时的江桥——
因为臧伯笃说,被逐出宗门的弟子,如能跪上三千阶,显示自己的决心和清白,或许能够重入门中。规矩是有这麽个规矩,但是否有人成功过,不清楚。
江桥听了,也信了,如若有办法让他留在清微剑宗,是刀山火海他也闯,何况这麽小小的三千阶。
他知道,一离去就什麽都没有了,他不想和容禅分离。
容禅……
刚开始的一百多阶,江桥手脚并用地爬上来,他用灵力包裹自己的膝盖,一阶一阶地挪动着,坚硬的石阶磨损着他的手掌和膝盖骨,到一百多阶的时候,血已经渗出来了。
随着每一级的提升,加诸在身上的压力也在增大。这三千阶本就是为了考验寻仙弟子的问道决心设置,如长生大道一样,爬得越高,压力越重。
犯过错的弟子,更是比一般人矮了半截。
江桥用灵力尽量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但钻心的疼痛还是一阵一阵传来。膝盖上的皮肤非常薄,没多久,那儿就被摩擦得血肉模糊,薄薄的一层血肉根本护不住雪白的骨茬。手掌也是如此,掌心中嵌入无数的石子,被尖锐的石阶划破手掌。
每爬一阶,刻骨的疼痛俱从手脚上传来,而身上更加盖着重重的灵力威压。
“啊——”江桥一个撑不住,被三千阶的威压压倒在了石阶上。他的额头磕在台阶上,留下一道血痕。又由于灵力重压,他辛苦爬了几阶,蓦然失去支撑後,往下滑了一段,直到他用手指狠狠抠住石阶,才停止下滑的趋势。
越来越陡的石阶,每擡升一级陡很痛苦,何况偶尔的失败与滑落,会将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石阶上一条条血线,尽是江桥身上流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