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宣室殿的铜漏滴尽辰时最后一滴水,朝阳穿过殿侧麟趾窗,将朱漆案几上堆积的简牍照得半明半暗。
刚下朝的永泰皇帝赵垢放下一卷奏章,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本不叫赵垢,其年幼体弱多病,有方士建言改个恶名以压制命格,先帝便赐名为“垢”。
可谁曾想,这个被众人认定早夭的病弱皇子,最终竟登上了这九五至尊之位。
可只有赵垢才能明白,这至尊之位岂是那么好坐的。
先帝晚年沉迷长生之术,终日与方士炼丹论道,将朝政尽数托付给奸佞之臣。
各地藩王趁机扩充私兵,广征赋税,俨然已成国中之国。
待到赵垢继位时,国库早已空空如洗,连修缮宫城的银两都支应不齐。
登基近十载,赵垢宵衣旰食多方周旋,也只能勉强维持这个偌大帝国免于崩塌。
或许是国运已衰,近年接连不断的天灾兵祸,早已让赵垢心力交瘁,龙体每况愈下。这个向来不信命数的帝王,眉宇间也渐渐染上了几分阴郁。
"父皇!"
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如清泉击石般将殿内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紧接着殿门处探出个小脑袋。只见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提着裙摆,轻巧地跨过门槛,正是如今最受宠的公主赵锦宁,封号玉岚。
她身着淡绿色云纹锦裙,腰间系着银丝绦带,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宛若春日里最活泼的蝴蝶。
少女生得明眸皓齿,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几分灵动。梳着双环髻,间只簪了一支金丝蝴蝶步摇,随着她蹦跳的动作,那蝴蝶翅膀轻轻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走似的。
"父皇又在看奏章?"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御案前,纤纤玉指点了点堆积如山的简牍,"儿臣瞧着,这些奏章都快把父皇埋起来了。"
赵垢抬眼,瞧见女儿粉嫩的脸颊上还沾着些许花粉,想是方才又在御花园里疯玩了。
他板着脸道:"朕不是说过,御前不得擅入?"
玉岚公主却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凑近,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香囊:
"儿臣特意去太医院取了安神的香料,父皇闻闻?"
她眨眨眼,"若是父皇生气,儿臣这就把新学的《长门赋》背给您听?"
说着,她故意做出夸张的苦脸,逗得赵垢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丫头最是懂得拿捏分寸,每每在他最烦闷时出现,三言两语就能驱散他眉间阴云。
见皇帝露出笑容,玉岚狡黠一笑,顺势转到皇帝身后替他揉捏起肩膀。
“父皇,太医说过您不可过于劳累。”她手上动作轻柔,声音却带着几分娇嗔。
“这些奏章堆积如山,三公九卿领着朝廷俸禄,应该多替父皇分忧才是。”
赵垢微微阖眼,感受着女儿轻柔的按捏,肩颈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这丫头”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但凡换个人敢这般进言,赵垢必要揣度其欲分君权。但眼前这丫头他太了解了。虽有些小聪明,却从不在政事上用心。那些弯弯绕绕的朝堂算计,于她而言还不如御花园里新开的牡丹来得有趣。
“你父皇乃天子,批阅之事无不关乎国家生计,岂是旁人能轻易代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