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海
李烛明导航到的位置是之前同事聚会去的一家饭店,味道不错,菜的分量也挺大,点多了到最後都没有吃完。
方汶这一个月里谈生意喝酒喝吐了,成天有些缺德不是人的老总想看他出丑可了命的给他灌酒,沾点带酒的字眼他就想吐,因此当陈舒安让服务员给他们这桌上一瓶红酒时,方汶那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一定要喝酒吗,陈舒安我劝你真的少喝这种东西,对身体没有好处!”方汶苦口婆心道。
陈舒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个牌子的红酒我之前喝过!你试试,口感特别醇厚!”
方汶咽了咽口水,说:“谁让你给我推荐了,我这是在劝告你,少喝点酒!花季少女的年纪别跟个酒蒙子一样!”
“你怎麽跟我妈一样啰里啰嗦的!李烛明一个医生还没说什麽呢。”
“酒精确实不是好东西。”李烛明咽下沈怀霄给他剥的虾,道:“会麻痹一个人的大脑,短期喝酒下会导致记忆力和免疫力下降,对人体弊大于利。”他瞥了眼陈舒安那愤愤不平的表情,话锋一转,“但偶尔小酌几杯也是可以的。”
陈舒安得意洋洋的看向方汶:“听见了麽。”
方汶和陈舒安一碰在一起就变成了三岁小孩的智商,你一嘴我一嘴,总之不让着你,你怎麽怼我我就怎麽怼回去,纯属降智行为。
“李医生,”沈怀霄脑袋搭在李烛明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我也可以陪你小酌怡情几杯。”
这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他再清楚不过了。李烛明手指在沈怀霄额头上轻点几下,夹了块刚上桌的炸鲜奶放进了沈怀霄嘴里,害怕被那俩拌嘴的看见,因此动作和声音都特别小:“喝酒会脱发,你要是变丑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沈怀霄嘴里满满当当的,李烛明也没听清他说的什麽,内陷滚烫的炸鲜奶艰难咽下後,这人像大型犬一样将脑袋搭在李烛明颈窝上,温声道:“那我要有防备心了,毕竟我们李医生这麽受欢迎。”
“吃你的吧。”李烛明笑弯了眼。
饭吃到最後仨人几乎都沾了点酒,沈怀霄因为要开车就没喝。李烛明喝了一杯都不到,他本就不喜欢酒这种东西,或者换种说法能麻痹神经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而一开始口口声声说自己坚决不喝的方汶倒是在陈舒安倾情推荐下连喝了好几杯,到後面酒劲上来了,一屁股坐到沈怀霄自讨苦吃的让他掐自己一下,宁愿相信自己做梦了,也不愿意承认喝醉的事实。他嘴里还嘟囔着说什麽这个沈怀霄看起来还挺像真的,诸如此类不着调的话。
沈怀霄生无可恋的朝李烛明抛向一个求助的眼神,後者则是被陈舒安拉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那些稀里糊涂时吐出的话。
“李烛明,你,你听好了,”陈舒安语重心长般拍拍李烛明的肩膀,“虽然死而复生这种灵异事件安徒生童话都不敢这麽写……但是!沈怀霄对你好就行啦,对你不好啊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另外,我还能给你介绍我们圈的一个各个方面都超顶尖的gay…哎哎哎,你别拿吃的堵我嘴!”
前半句话听得人还怪感动的,没成想话锋一转,怎麽越讲越跑偏了。李烛明心说祖宗你少说两句吧,沈怀霄本尊还坐在这呢,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知不知道!话从你嘴里说出口,承受身体痛苦的却是我啊!
他悄悄往沈怀霄那瞥了一眼,见那人表情没什麽异样,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想来是没听见陈舒安的胡言乱语。
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了,李烛明给陈舒安助理打了电话,人没一会儿就来接她了。沈怀霄则是给方汶叫了个网约车,临上车前方汶还抱着那一袋子打包的剩菜,叽里呱啦的说比那些国外没油水的好吃多了,沈怀霄听得烦,直接把车门给他关上了。
“不想坐车。”李烛明搂着沈怀霄的脖子,任由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沈怀霄:“不坐车,车怎麽办?”
李烛明:“就放这吧,明天我开回去。”
沈怀霄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发,道:“到家我陪你围着小区遛一圈。”
今年长安城的夏天格外的热,李烛明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吹着空调,沈怀霄开车不快不慢,李烛明在显示屏上播出一首歌,歌声悠长缓慢,听久了就犯困。
沈怀霄停好了车子,准备俯身给李烛明解安全带时才注意到李烛明已经合上眼,呼吸轻飘飘的睡着了。
前额的一些碎发搭在眼睛上,沈怀霄动作温柔的拨开。李烛明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会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这个人的侧脸,他曾在高中时期看到过无数遍,皮肤依旧很白,喝酒後不会再上脸。
那时沈怀霄会旁若无人般的牵起李烛明的手,带着他去坐公交车,两个人会选择靠窗的位置,但通常是李烛明坐在窗户那边。他爱听歌,那个时候普遍都是有线耳机,一人耳里带着一只,李烛明会像现在这样听着歌就睡着,沈怀霄便会扶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沈怀霄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线耳机是可以将两个人的心串在一起的。
後来,他们分手了,那副有线耳机落了灰,甚至已经听不了歌了,李烛明买了副新的,纯白色,再也不会与任何人共享歌单。
但实际上,这十年来,落灰的远不只是一副耳机而已。
沈怀霄脑子乱糟糟的想到临出门前李烛明说的那句话,他说自己做不到,是做不到什麽。
陈舒安明白,方汶也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但没有人能在李烛明的角度上去看待一件事情。沈怀霄又想起上辈子自己临死前看到李烛明的那一眼,其中复杂的情绪只有他懂,那李烛明看到他死亡的那一刻是什麽情绪?恐怕也只有他懂。
那这五年来呢,这五年里,李烛明又是什麽情绪。
沈怀霄擡手摸了摸脸上的湿热,脑袋凑上前,两片薄薄的唇瓣浅浅的贴在一起。
“沈……”朦胧中,李烛明就感觉到自己嘴唇上有种莫名的温热感,他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怀霄,“沈怀霄,还没到家吗?”
沈怀霄无意识抹了把自己的脸,将李烛明安全带解开,拍了拍他的大腿根,道:“到了,下车吧,我们回家再睡。”
天色完全暗下来,那一口酒在身体里缓慢的发酵,再加上前一晚刚做了剧烈运动,还来了两次,李烛明没什麽力气的倒在沈怀霄身上,用高中谈恋爱时的语气耍赖让沈怀霄拖着他走。
抱着李烛明往楼梯间走的时候,这个人总是软绵绵的倒在怀里。沈怀霄恍惚的觉得他们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老旧的校服,脚下的路也不是楼梯,而是并肩走过无数遍的操场跑道。
李烛明会暗戳戳的拍下他们被夕阳照射下来的影子;他们在一起後吃的每一顿饭;沈怀霄的手掌;抚摸六六三脑袋时被沈怀霄抓拍到的照片;酿成的荔枝酒……总之有很多,最後都会发到朋友圈里,分享欲达到了一种巅峰。这是李烛明以前从不会做的,他以前的朋友圈永远是空白,无人可看,他也没有什麽可发的。
沈怀霄被他所感染,也开始学着他似有若无的秀恩爱,只是他发朋友圈的很少,大部分都留在相册里供自己观赏。
细算的话在一起後,沈怀霄只发过一张很大胆的照片。那天依旧很平常,天依旧很蓝,李烛明走在最前面,看到一朵形状奇怪的云就忍不住让他也去看,沈怀霄笑着丶应着,向後退几步,拍下李烛明的背影和虚焦的云彩。
两个人还会换着待在彼此的宿舍,还很有规律,一三五在李烛明宿舍,二四六则在沈怀霄宿舍,周日他们便会在中午允许出校门的那段时间,去七中对面的咖啡店坐坐。
沈怀霄会陪着李烛明写作业,遇到他给李烛明讲过的题,还会坏心眼的喊他李老师,再假装不懂怎麽解,让李烛明教他。
恋爱的时间很短,相爱的时间却很长。
沈怀霄摸黑开了灯,他下意识用另外一只手遮住李烛明的眼睛,但还没擡起来,李烛明就清醒了。
“我这是,”李烛明迟钝的揉了揉眼睛,“到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