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烛明:“好。那我开始帮你拆了。”
“等等——”许辞一把摁住李烛明拿工具,那架势就要把自己手臂大卸八块的那双手,不禁咽了咽口水,声如细蚊,“这……疼吗?”
李烛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後笑了下:“怕疼?”
许辞:“谁怕疼!我只是……怕你弄到我肉。”
李烛明心想,十天半拉月没看见没接触,大小姐脾气倒是见长了。
“不疼,”李烛明说,“要是实在害怕就闭上眼,很快就好。”
许辞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犹豫几秒,还是决定问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害怕,能不能抓一下你的袖子?”
李烛明耸了下肩膀,一双异瞳浅含着笑意:“可以。”
许辞:“那,你卸吧。”说完,竟真的死死闭上了眼睛,连眉毛都皱起来,手臂上的每条鲜红都在颤抖,手指在李烛明白大褂的袖子边缘反复试探,最後也还是没有抓。
李烛明注意到了这些小细节,并没有说什麽,安静的帮女生卸下束缚已久的石膏。
屋内只剩下切割石膏的滋滋作响声,对于一个从未体验过这种的许辞来讲,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都是一种恐惧,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好开口问这屋里第二个大活人李烛明:“还没好吗?你能不能快一点。”
李烛明:“……”
没等来回答,许辞自觉话多,便也不再催了。大抵是真的害怕被割到肉,尽管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还是挺相信李烛明的职业能力的。
过了一会,沉默已久的李烛明终于说出那句让许辞等待已久的话:“好了。坐着,等我给你清洁一下。”
被戳穿了小心思,许辞拉长音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看着李烛明给自己清洁绑过石膏的位置。
清洁工作做的很快,李烛明将用过的湿纱布扔进垃圾桶,洗净手,对许辞嘱咐道:“石膏现在给你拆掉了,修复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在学校做活动要尽量避免过度使用受伤部位。几周之後,才可以恢复一些简单的运动,同时,注意坐姿规范,像你之前住院趴在床上看书是绝对不可以的。”
许辞:“……你直接说重点吧。”
李烛明:“後期要是疼痛或是红肿,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许辞忙不叠的点头,手虚虚的握着门把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突然回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李烛明问:“李医生,我送你一副锦旗吧。”
李烛明:“…………”
锦旗这东西,李烛明不是没收到过,但正常情况都是做成功了大手术,然後人家患者家属给他送一副以表感谢,哪有像她这样,拆个石膏就送锦旗的?
连哄带骗送走了许辞,李烛明喝了口水歇了会,擡头一看表,已经四点半多了。
徐华也早就下了手术台,现在在和家属谈一些话,李烛明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从这个视角看去,其实并不难看出徐华的後背还是湿的,紧张的汗都还没败下去。
“小李哥,”徐华跟家属谈完了,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便马不停蹄的跑到李烛明的办公室蹭公调吹,顺便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第一次上手术台的心路历程,“我刚一进手术室,手滑的都接不住东西,差点就掉了。”
李烛明给他接了杯凉水,笑道:“你要是掉东西了,担惊受怕的可就不只是你了。”
徐华拂了把脑门,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是啊,还好这一场下来有惊无险,刚才跟家属说话,我声音都还是抖的。”
李烛明:“那你现在呢,感觉怎麽样?”
徐华:“好多了,小李哥你是不知道,手术室灯照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在想什麽。”
李烛明看他一眼,问:“想什麽?”
“在想你跟我说的话啊。原来,真的并没有我想象中那麽可怕。”
李烛明笑了:“以後是不是就要叫你徐医生了?”
徐华羞赧的笑了下,俩人简单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忙各自的活去了。
李烛明忙了将近两个小时,今天来复查的病人不少,加了会班,跟沈怀霄发消息说了,只是迟迟没等到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甜品店那些七零八碎的事情。
又忙了二十多分钟,李烛明才收拾东西,下班准备回家。
他背对着门弯腰收拾书包,谁知这时门从外面被怦然一声推开,李烛明闻声转过身,就见还未脱下工作服满头大汗,神情异常慌张的徐华站在门口,满脸担忧的看着李烛明,下嘴唇都在抖:“小李哥……你最近是得罪什麽人了吗。”
李烛明蹙起眉,并不理解他这话,“什麽意思,是发生什麽了吗?”
徐华走上前一把抓住李烛明的手臂,道:“小李哥,你先不要下去了,外面……”
“外面怎麽了?”
李烛明不解的看着徐华,见他一副便秘样自己心里也跟着急了起来,他又连问了好几遍,这人还是这副表情,什麽都不说,紧闭着嘴巴,只一味地劝自己别出医院。
徐华也有些急了:“哥,你不去就是了——哥!”
李烛明一把推开徐华,力道不小,徐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他眼神疑惑的剜了他一眼,见徐华跟在後面,边走边道:“无论怎麽样,我都要下去的,难不成我能在医院这里待一辈子吗?逃避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徐华那些都在心口里的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在李烛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然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大门都没迈出去,徐华看着原本疾走如风的李烛明,顿时愣在了原地。
大门前,跪坐着两个人,本是三四十度的大热天,这两人却身穿着黄色长款T恤,其中一人背部略显佝偻,脑袋上顶着一顶纯棉黑帽子,脸上戴着口罩,只漏出浑浊的双眼,眼下黑眼圈甚重,眼底布满血色死死的盯着医院的门,仿佛要盯出一颗窟窿出来。
跪在他旁边的那人,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麽,像运转不那麽好的废弃机器人一般一点一点擡起脑袋,李烛明登时瞪大了双眼。
那人,竟是胡枫!
而胡枫和他旁边那个跟流浪汉似的人,嘴里还在喃喃着什麽,四周的人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脏话也不骂了,扭断脖子一个劲的等待着看一场还未开幕的热闹。
李烛明看懂了他们的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