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无声的灰烬
一地碎纸,像一场无声的雪,覆盖了林溪眼中最後的光。
他没有去收拾,就那麽任由它们散落着,仿佛那不是他三个月的心血,而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影子。
他依旧会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醒来,为沈倦准备好熨烫妥帖的衬衫和温度正好的早餐。他依旧会在傍晚计算着时间,烹饪一桌精致的菜肴。他会记得在沈倦晚归时,递上一杯暖胃的蜂蜜水,在他因工作烦躁时,安静地退到一旁,不发出一丝多馀的声响。
他做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好到无可挑剔。
只是,他不再笑了。
那双曾经清澈如溪水,总带着一丝怯生生爱慕的眼睛,如今变得像一潭死水,沉静,幽深,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沈倦终于察觉到了这种异样。
他回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带着微光的身影迎向他;他坐在沙发上时,感觉到的不再是小心翼翼的陪伴,而是一片空洞的背景;他夜里索取时,怀里的人温顺依旧,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精美人偶,任他摆布,毫无回应。
这种变化让沈倦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习惯了林溪的依赖和仰望,习惯了那双眼睛里盛满的都是自己。如今,那份专注消失了,就像一件用惯了的物品突然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让他极其不悦。
这天晚上,他将一份文件摔在桌上,转头看向正在厨房清洗水果的林溪,冷声开口:“还在为那个角色闹脾气?”
林溪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没有”。
“没有?”沈倦冷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一步步逼近他。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他从背後捏住林溪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面对自己,“那你这副死人一样的表情是做给谁看?林溪,别忘了你的身份。我给你最好的生活,不是让你来给我摆脸色的”。
林溪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沉默。
他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沈倦。沈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粗暴地塞进林溪手里,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不耐烦:“行了,那个角色不适合你。这是江诗丹顿今年出的新款,全球限量五只,周屹安背後的人送了我一块,我用不上,给你了。别再为那点不值一提的小事跟我闹”。
他以为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用一块价值千万的名表,去交换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林溪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林溪低头,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感觉手心被烙得发烫。
原来,他的梦想,在他眼里,就是这麽一件可以被明码标价,甚至可以被随意转赠的“小事”。
许久,他终于擡起头,第一次直视着沈倦的眼睛。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彻底的丶冰冷的荒芜。
“谢谢沈总”。他轻声说,然後将那个盒子随手放在了琉理台上,就在那束新鲜更换的丶开得正盛的百合花旁边。“但我不需要”。
说完,他挣开沈倦的钳制,转身继续清洗手中的那颗苹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沈倦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溪。不卑不亢,疏离得像个陌生人。那句“谢谢沈总”,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他感到刺耳。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他几乎想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捏碎。可最终,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日子就在这样冰冷而诡异的平静中滑过。
很快,就到了金羽奖颁奖典礼的日子。
电视和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场年度盛事的预热。沈倦作为盛世华影的总裁,苏蔓作为本届影後的最有力竞争者,无疑是焦点中的焦点。
林溪看着日历上那个被他用红笔圈起来的日期,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那一天,十一月二十六日。
是金羽奖的颁奖日,也是他二十四岁的生日。
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给自己烤一个很小的蛋糕,然後满怀期待地等沈倦回来。沈倦很少记得,但偶尔,也会在午夜之後带着一身疲惫出现,丢给他一个礼物,算作补偿。而他,总会因为那一点点的施舍,而感到满心欢喜。
今年,他决定,再为自己,也为这段荒唐的关系,举行最後一场仪式。
典礼当晚,林溪没有像往常一样守着电视。
他走进厨房,系上围裙。
他拿出早就买好的面粉和奶油,按照食谱,一步一步,一丝不茍地开始做蛋糕。打发蛋白,混合面糊,送入烤箱。动作娴熟而平静。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顶级的和牛丶新鲜的龙虾,做了整整一桌沈倦最爱吃的菜。每一道菜的火候都恰到好处,摆盘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他甚至第一次没有吃抗过敏药,任由那浓郁的百合花香侵入他的每一次呼吸。鼻腔的酸痒和喉咙的紧涩感,都变得无足轻重。
当那个装饰着洁白奶油和新鲜草莓的生日蛋糕终于完成时,林溪看着它,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丶像叹息一样的笑容。
他将蛋糕放在餐桌正中,菜肴环绕四周,像一场盛大而孤单的献祭。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客厅,打开了那面巨大的投影幕布。
时间,晚上七点整。
金羽奖的红毯直播,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