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车。”沈倦的动作不容置喙,他踉跄着下床,寻找着自己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每动一下,胃部都会传来隐隐的抗议,但他完全不在乎。
一种病态的丶绝望的执念在驱动着他。
他要去看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可是您的身体……”
“我说,备车!”沈倦低吼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周扬从未见过的丶近乎哀求的疯狂。
周扬被他吓住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慌忙跑出去准备。
东方的天空,已经被彻底撕开了一道金色的裂口。万丈光芒喷薄而出,将云层丶海面,以及沙滩上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丶温暖的光。
“A!”
随着顾言深一声令下,摄影机无声地开始运转。
林溪缓缓地,擡起了头。
当那第一缕真实的丶温暖的阳光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眸子里,映出了璀璨的金色。他像是第一次看见太阳的盲人,眼中先是茫然,然後是难以置信,随即,巨大的丶汹涌的情绪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没有台词。
但他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丶不成调的呜咽。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片光,又仿佛被那光芒灼伤般缩回。
两行滚烫的清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灵魂被洗涤丶被重塑後,最极致的释放。
他在镜头前,将一个灵魂的新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海滩的另一端,一条公路的拐角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沈倦坐在後座,透过深色的车窗,像一个可悲的偷窥者,遥遥地望着那片金色的海滩。
他看不清林溪脸上的表情,但他看见了。
他看见林溪沐浴在万丈光芒里,脆弱,却又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美得像一幅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的油画。
那一刻,沈倦终于明白了。
林溪的光,真的不是他给的。
他只是在黑暗里,建了一座华美的囚笼,然後告诉笼中的飞鸟,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
而现在,飞鸟,已经迎着自己的太阳,飞走了。
胃部的疼痛再次袭来,但他感觉不到了。
一种更凌厉的丶足以将他凌迟的痛楚,正从他空洞的心脏里,寸寸蔓延开来。
他看着那片刺眼的光,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