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沛不知道什麽时候出来了。他刚刚测了血压,此时非常谨慎地扯了扯木生的衣角。
“有个姐姐找你。”他对木生说。
男孩儿始终没有问过自己父母的事情。木生低下头,他随手揉了揉石沛的脑袋,然後看向男孩儿手心里的字条。
那是一条撕成小片的化验收据,正面写着木生看不懂的检查项目,背面则写了字。
那字迹非常别扭,像是三岁小儿的照葫芦画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病房号。
石沛把那张纸条塞给木生,他没有说是谁给了他这张纸条,而是有些不安地看着木生的脸。
但他什麽也没说。木生把纸条收起来,石沛就回头,跟着温护士一起做检查去了。
木生找到了那间病房。
纸条的主人是一个木生熟悉的人,她看起来依然骨瘦如柴,气色却比上次见面好了许多。
木生松了口气,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擡手推门。
阿庆有些紧张地望向他,大眼睛漂亮得像含了一颗钻,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
她似乎要说什麽,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木生只愣了半秒,就已经晚了。
记忆最後一秒是很激烈的痛感,从脖颈侧迅速传至全身,骨头深处抽搐着仿佛要剥离。视觉立刻被剥夺,接下来更是什麽也感觉不到。
但他没有昏厥,他能听到女孩儿焦急而剧烈的喘息声,能听见风声,也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属于平关山凉爽秋风的温柔触感。
而这触感很快变得尖锐。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下坠。
人在走向死亡时总会期盼时间变慢。但其实这过程短得惊人。木生没有办法思考阿庆为什麽要杀死自己,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想到,在他上车前,谢林川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
然後想到平玉山谷,悬崖断裂,巨藤将他们绑在一起。
他们挨得很近——那是许多年来木生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这次的告别好短。这是木生最後的念头。
冲击陡然减弱。抽搐的骨头忽然被人勒紧,疼的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胳膊已经完全断掉。
他无意识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就听到男人声音低沉,语气中惊惧与後怕参半,却无比冷静的回答他道:“我在。”
木生彻底失去了意识。
*
谢林川立刻抱着人去了急诊,他一直抿着唇,毛正义立刻跟过来了,听谢林川报了一个方位,便迅速闪身上楼。
陈默熟练地接替了他的位置,谢林川扬了扬下巴,就见少年把一整张角落里的移动病床举到人群头顶搬了过来。
陈默吓到了不少人,但谢林川此刻没心思去管那些。
怀里的青年了无声息地靠在他的怀里,需要谢林川用大臂扶着他的头,才不致于让他把整个脑袋都仰下去。
如果不是他能听得到木生微弱的呼吸声,他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很快有医护人员接手,谢林川抿唇填了几个单子,护士拿着匆匆跟上去,木生被推进了急救室。
他没跟上去,而是拍拍旁边脸色苍白的陈默的肩膀,和他说:“守好他,醒了不用急着告诉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看到少年点了头,谢林川便转身,上楼去了。
*
六层本是烧伤科所属区,由于灾情,许多伤患都被移动到分院完成後续治疗,因此划分出去了一部分病房用来安置灾民。
617只住了一个女孩。这女孩儿是昨天刚刚被送来的,年岁不大,但身体虚弱,医生认为她需要住院观察。
负责与她相关案件的警察来过几趟,但每次都被她轰了出去。
当谢林川走进门的时候,阿庆还在盯着窗外发呆。
这间病房是医院单独给她批的。本身灾区伤员多,很多人如今都住在平关山市的大小旅馆,医院里更是几个人分住一个房间,唯独她能一个人独占。
这也是因为,她实在情况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