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婆将那盖头张开,端到两个晚辈面前:“……当年九冈山之战,我朝有一个很厉害的藏巳将军,人们都说,这藏巳将军很厉害,所到之处鬼神退散,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金线做的,拿到的人会得将军庇佑。”
“我便侥幸去他行军的官道捡,”柳如是道:“竟果真有金线落在路上。”
柳婆婆将那暗纹放入光下,红布之上,古老的神兽跃入眼前。
木生不知不觉颤抖起来。
他摸着那料子,指腹下金丝线如隐隐发烫。
谢林川敏锐地察觉到:“怎麽了?”
木生喃喃的,声音很小:“……不吉利的。”
“……藏巳将军最後身死,”木生望着老人:“尸身献祭给九冈山以镇亡魂,被切断四肢连续曝晒三日才断了气。留这个,他怕是没法保佑您。”
柳如是闻言笑了笑,依然将红布给了他,却道:“但九冈山谁不知道,他是英雄;九冈山一战亡魂千千万,这些年来却平安顺遂,鬼神莫近,吉利不吉利自在人心。”
木生没答。谢林川在一旁瞧着他,眼神暗了暗,也没有搭话。
几百年前的藏巳将军,木生谈起他,语气却像是旧相识。
“藏巳我见过,当年最後一程,是我送他走的。”谢林川思索片刻,轻轻搂住青年肩头:“……不过你若不喜欢,不戴便是。这里没有别人。”
木生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仰头看他:“你……记得藏巳?”
“当然。”谢林川莫名其妙,以为他还不清楚自己不老不死这事,便解释道:“我这人不生不灭,只是记忆断断续续,连不成模样。九冈山大战时我刚好旅居于此,见过藏巳,也是在这里遇见的婆婆。”
“也有几百年?”柳婆婆道,又看了眼木生,对谢林川疑惑道:“怎麽连这些你都没告诉人家,还说什麽连理夫妻,我看是你小子没安好心。”
“我哪有,”谢林川冤枉:“前几天他身体不好,一直没来得及……况且他早知道了,只是没说过我来过平关,没人问,我干嘛老放在嘴边提?”
“你记得多少?”木生却很紧张地忽然问:“他样貌几何声音高低……都有印象吗?”
谢林川微微一怔。
木生在发抖,不明显,只有袖口微微颤动。
谢林川不知道他怎麽了,皱起眉,实话道:“……我记得很少。”
“什麽样子丶什麽声音,都不记得了。”
木生看上去很慌张,谢林川去摸他的手,摸到一片冰凉。
“我只记得最後是我一剑给了他解脱。”他握住了::“怎麽,你很在意这个人?”
当时出山时,青年仿佛对九冈山一役颇有了解,虽然当时木生解释说是因为当年帮自己翻译过卷宗,但那只是一面之辞。
卷宗里不会写藏巳,藏巳的死被所有人掩盖着,当年驰骋疆场的大将军,献祭给他付出一切的战场,记在史书,却只有未曾提及姓名的寥寥数语。
这结局当然很不吉利。
只是对被他守护的百姓来说恰恰相反。
“不,我……”木生仰起头,他的手心浮了一层汗,谢林川摸着打滑,更捏得紧了些。
木生咬了咬唇,只道:“……没什麽。”
谢林川更摸不着头脑了。
木生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食尸鬼说的对,他没时间了,这的确是他最好的机会。
柳婆婆帮他拿了那只盖头。
“没用过的东西,干净的。”柳如是一直观察着二人神色。怕新娘子心里介意,又解释道:“拜堂要盖盖头,不喜欢这个,婆婆还有别的。”
“要戴。”木生连忙道:“劳烦了。”
柳婆婆将那盖头轻轻覆到木生的头上,注意没有碰到木生身上任何一寸皮肤。
满院的狗忽然都不叫了。屋里只点着蜡烛,暖色的光从门内洒出去。
木生这才发现,今天的月亮同样很亮,暖与冷在门口交界,肃杀的月光仿佛也被红烛安静的香气挡在门外。
纵然仍有许多疑问,但这屋子里是暖的。
“不要我戴盖头?”谢林川的声音距离他极近,笑着问:“小阿生,戴盖头的人要被娶,这可是你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