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已经被眼泪湿透,一块一块的水渍显得上面脏兮兮,但他丝毫不在意。
一阵风吹过,是从燕江吹来,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潮湿气息,猛地扑到了赵述川身上,衣裳被鼓荡起来,猎猎作响。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燕江的堤坝上,春风不像夏日那般黏腻,凉凉的触感贴着脸颊滑去,拂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他闭上眼睛,任由江风穿透,试图让这些风带走他胸腔里的难过与痛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填满。
自行车被停靠在一边,他独自一人走下堤坝,往江边走去。
江面被风揉皱,阳光的碎金在水面上轻轻晃动,晃得人眼晕,心绪也跟着起伏。
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赵述川一个人,他随意找了个石块坐下,眼前浮现小时候发生的情景。
江棠带着他来江边打水漂,不管什麽形状的石头,江棠都能打出漂亮的水花,而他即使挑中最适合打水漂的石块,依然只能打出两三个。
江棠总是会把最好的留给他,一遍一遍教着他,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赵述川看着那些光影,在自己的眼前被拉长丶晃荡,明明灭灭,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他捡起一块石头,打散了那些聚拢的场景,驱散脑中那些与江棠有关的故事。
胸口酸胀,舌尖发苦,赵述川直接躺着江岸边,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想醒来。
不远处的跨江大桥上,路过的人停停走走,似乎在指指点点着什麽。
江棠和赵述山分别请了假,回到家中寻找赵述川。
南新镇是个小到不起眼的镇子,但找起人来,却怎麽也绕不完整个小镇,赵述山的父母不在家,他也不敢告诉他们,只希望自己能够快点找到弟弟。
夕阳缓缓西沉,将天际线染成一片柔软的橘粉,江面也不再刺眼,而是温柔地荡漾着,赵述川重新坐了起来,在这样的静谧中平静了下来。
手机不时响着,被他丢在了一边,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江面放空脑袋,偶有几个钓鱼佬路过好奇地看了他两眼,但也没有说什麽,大家都自顾自忙活自己的事。
一位钓鱼老者从旁经过,带着斗笠,白发苍苍,听到欢快的手机铃声,和蔼地问道:“怎麽不接电话呀?该让人家着急呦。”
赵述川撇开脸,并不理会老人家。
“是不是跟人吵架了?”钓鱼老者并不觉得尴尬,在赵述川旁边放下鱼竿鱼篓。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和水声,赵述川看着老者熟练地摆开阵势,挂饵,抛竿,动作行云流水。银色的鱼线划过天空,落入沉沉的江水中。
“能钓到吗?”赵述川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
老者目光盯着水面,慢悠悠说道:“钓鱼啊,三分靠技术,七分靠天意。你想钓的鱼不一定上鈎,上鈎的,未必是你想钓的鱼。”
赵述川心中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什麽东西倒塌了下来。
“江中鱼有千千万,你盯着那条最耀眼的,觉得非他不可,可是你怎麽知道,下游有没有另一条鱼,正等着跟你碰头呢?”
赵述川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可是……是我先看到的。”
老者笑了,皱纹舒展开来。
“江里的鱼,不属于先看到的人,也不属于江,它们属于它们自己。”
“你欣赏它的美,是你的缘分,它游向别处,是它的自由。”
“强求不得,强留不住。”
赵述川望着无边无际的江面,堵在胸口的石头仿佛被老者一点点敲碎,痛楚还在,却不再那麽窒息。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感觉冰凉的江风终于能吹进他心里了。
一中放学之後,宋渝也跟着庄清栩一起寻找赵述川,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收获。
四人在南新镇的篮球场集合,汇报自己去过的地方。
赵述山濒临崩溃边缘,他扯过江棠的衣服领子,说:“江棠,小柔要是出什麽事,我不会放过你。”
庄清栩上前扯开赵述山,喊道:“关江棠什麽事,小柔什麽性子你心里不清楚吗?”
赵述山被庄清栩一吼,冷静了一些,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下,他其实自己心里很清楚,但是他急需一个倾泻的出口。
宋渝轻拍了他的肩膀,安抚道:“述川不是会做傻事的人,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你不要急。”
江棠在他面前伸出手,赵述山长呼一口气,握住了江棠的手站了起来,说:“对不起兄弟,我太着急了。”
江棠摇了摇头,说道:“我理解。”
四人没多停留,看着白日的喧嚣渐渐褪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世界像是被调低了亮度,万物的轮廓逐渐模糊,变得温柔。楼房的窗户次第亮起灯火,天幕上亮起几颗星子,一种安宁的寂静随着夜色一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