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我的小秘密告诉你
方芩醒了以後,就一直闹着迟云臣出院。倒也算不上闹,他仅仅在吃饭的时候和迟云臣提过两次。第一次迟云臣假装没听见,方芩被迫放弃。第二次他又提,迟云臣极为罕见地一脸严肃告诉他:不可以。
刘悦在第二天就被迟云臣赶走,现在医院只有他陪着方芩,大到治疗方案,小到饭菜咸淡都由迟云臣决定,方芩的抗议均以失败告终。之後他也不再提及出院,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迟云臣则是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同在市医院住院的六叔,被家属推着轮椅看他两次。
六叔的女儿每次来,先是对方芩献上赞美,而後是对六叔伤势的後怕,最後则是抹着眼泪对方芩表示感谢。每到这时,迟云臣都会以影响病人休息为由,一脸假笑把她请出去。
直到住院的第五天晚上,迟云臣被窗外的烟花吵醒,时间临近十二点。他翻了个身,馀光瞥见方芩在看窗外的烟花。
最後一朵蓝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映出满室绚烂,也照亮了方芩的脸。
病床上的方芩嘴唇紧抿,靠坐在床上,望着漆黑的窗子,不知在想些什麽,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方芩脸上的表情虽然很多时候,都带着思虑,但这样毫无生气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压在了他身上。
迟云臣起身下床,轻轻地坐在方芩身旁。
“怎麽了?”
语气是他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方芩没想到他会醒,眨了眨眼睛看向他,散去愁容。然後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夜里的医院没有交谈声,没有嘈杂响动,白日的喧嚣被隔绝在一门之外。整个病房被安静紧紧包裹,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短暂地打破这片宁静,又迅速回归无声。
他们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说话时都不自觉放轻语气。
“你不开心麽,别骗我。”迟云臣摸准了方芩的想法,戳穿他的敷衍,“想家了?”
方芩摇摇头。
“都要掉小珍珠了!快说。”迟云臣单手捏住他的两颊强迫他看着自己,“还是身上哪疼?”
“没有哭!”方芩扭过头却又被迟云臣捏着脸转过来。因为他的动作,方芩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像个被控制的小孩子。
他略显无奈说道:“我想起我父母了。”
方芩拿下他的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床头,缓缓说道:“我姐没见过他们最後一面,那时候她在上学。但我见过。”
他顿了顿,思绪似乎飘得很远,保持一个姿势好久没动,或许是在评审迟云臣值不值得让他说出被哀伤浸染的童年回忆。
很幸运地,他通过审核了。
“就是在医院。
我觉得你和我妈妈很像,很爱美,总把自己收拾漂漂亮亮的。但她那天浑身是血,一定嫌弃脏。
其实小时候的事我早都忘了,比起他们,我姐才算的上我父母。但是他们满身是血被推进手术室的样子,我总是能梦见。
到处是人,後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叫急诊室。爸爸妈妈,大夫,护士,身上都是血。我身上不知道在哪蹭的,也都是血。分明医院亮的是白光,可我总觉得医院是红色的。”
方芩顿了顿,发现迟云臣只搭了个病床的边,便给他腾出些位置,然後继续说:“那天之後,我高烧了好久,一直不好。後来我姐带我去看了一个八十多岁的中医大夫,说我这叫‘惊吓伤身’,开了两副药,吃过就好了,但也没好彻底。一直到现在,我还经常高烧。”
“现在想想,可能是被我爸吓的,他好像半边脸都没了。”方芩的语气很平静,只是说到最後有些停顿:“警察推断我爸本来可以躲开的,可是为了救我妈……”
第一次见方芩挂吊瓶是在家里,方韵熟练的像个护士,方芩死活不去医院……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迟云臣仿佛亲身目睹他回忆里的悲戚与痛苦,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呼吸困难,但他不想表现出来。
在伤口说话时,静静聆听,比任何形式主义的怜悯更具有感染力。
他也不想让方芩继续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迟云臣伸出手,轻轻挡住他的嘴唇,轻轻说:“不说了,不说了。”
分享秘密或许也是另外一种共情。
“听听我的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