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儿子把铁锹插在一旁松软的土地上,看着墓碑後的土坑,对方芩说。
“好。”
忙活完他们,随行的几个人又去帮别人家弄。
挖坑,上香,烧纸钱。过程都差不多。一家挨着一家,等方芩把盖板盖好,工作人员便拿着工具上前,用水泥封死这一方小小的墓xue。
一切结束後,方芩看见方韵正摆供品,盘子上摆着的几个馒头冒着热气。她把筷子摆成平行,看了看觉得不对,来来回回调整了好几次,直到两双筷子的角度一点没差,才满意的拿开手。
将近下午,迁坟仪式才结束,空气里都是放完鞭炮的硝烟味和烧纸味。
该做的都做完,人们三两成群的离开,方韵跪坐在墓碑前,用抹布擦去碑角的泥点,村长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给他们留了一辆小电驴就先回家了。
方芩跪在她身边,看她反复擦拭同一处,听见她指甲不小心划到墓碑发出刺耳的声音,小声提醒她:“姐,已经很干净了。”
“咱妈喜欢干净的。”方韵语气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
方芩抽出三根香点燃,端正身体拜三拜,随後把已经烧出一截白灰的香插在香炉里,又磕了几个头。
从老坟地到新墓园,今天他随着司仪的引导已经磕了不知多少个头,额头磕在冰凉的土地和水泥地,蹭了一些灰,还有些泛红。
这三柱清香是他替迟云臣上的。
方芩双手合十闭眼在心里默念:‘爸,妈,我替我男朋友给你们上柱香。对,是男朋友。以後方便了,就带他来看你们,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你们认识他爷爷,就是……’
“方芩。”
方韵的喊声打断他的介绍。黑暗里睁眼出现的光线变化,弄得他有些晕眩。
方韵从随身挎包里翻出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待视线里的光斑都消散,他看清楚是他的卡包。
“你不给我我都忘了。”他自然接过,想到衣服没有口袋又交还给方韵:“你先给我拿着吧,姐。”
方韵没接,又在包的内侧夹层里拿出一张卡片。手掌挡住了大半的图案,方芩起初没认出是什麽,等她用两个指头捏着放在他手心,他才认出是自己的工资卡。
“这个我又丢哪了?”他把这张单出来的卡塞进卡包,再次递给方韵,但方韵却久久没接手。
“姐?”他轻唤一声。
“当时卖地留的是你的卡号,前几天村里说钱到了,正好你卡包又在家,我想着你工作忙,别打扰你了,就拿了你的卡去银行查了一下馀额。”
方芩起初还在认真听方韵的话,但等她说到馀额,一件被方芩遗忘许久的事骤地出现,心脏一下提起来,恐惧似要穿透身体爆发而出。
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你卡里原本就有四十多万。”方韵擡头凝视着他,“你才工作多久?哪来的四十多万?”
六月末的一阵热风偏巧刮来,把堆积在路边的杨絮吹成巨大的漩涡,从他们身边打着转离开。
人人都爱钱,但方芩眼下要恨死这些钱。他和迟云臣的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这笔大额存款。後来存成信托,蹦豆似的由机构打给他。
却又因为自己的疏忽,被方韵看见了。
“奖金。”他偏头盯着烧了一半的香,不敢看她,“公司发的。”
“奖金?”方韵冷笑一声,因为激动说出的话变得尖锐刺耳,“你是臣成股东?随便发点奖金够买咱家那一套房子了?方芩,你是不是……”她顿住话头,像是在反复确认自己心里的猜想,“我昨天看见你们拉着手,你是不是跟那个姓迟的搞到一起了?”
方芩被吼的呆住,一瞬间甚至想不出解释的话。
但又有什麽好狡辩的呢?是和姓迟的搞到一起了,钱也是他给的。
这是事实啊!
他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就算方韵自己没发现,他原本也要找个机会和她坦白。
他和迟云臣相互爱慕,除了是两个男人,和普通过日子的夫妻没有区别的啊!
他不能一直这样瞒下去,可能是中秋,也可能是今年新年,他想趁着方韵开心,主动和她坦白这件事。他们偷偷摸摸在一起将近两年,以前可以,但他们今年冬天还要结婚,作为唯一的亲人,他也妄想过得到方韵的认可……
“我们是在一起了,姐,你听我说……”
“我听什麽?”方韵表情都变得狰狞,“听你说你跟男人睡觉换钱?听你说我养了二十年的弟弟成了……”
她没说下去,狠狠扇了方芩一个嘴巴。
‘啪’地一声,通透,响亮,墓园里这时候已经没有活人,只惊飞了树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