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没过多久,大夫上门给方芩打了退烧针。临走时,大夫非常有医德地嘱咐迟云臣:“夏天别让他老吹空调,一冷一热的,就容易感冒。你弟这体质看着挺结实,其实内里都很弱啊,明年开春记得多给他补补。”
迟云臣遵照医嘱,给方芩灌下去两大海碗姜水,又用白酒不停地擦拭方芩滚烫的手心和脚心。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宿,方芩总算在天亮之前退了烧。迟云臣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也终于松了下来。给方芩拔过输液针後,他再也支撑不住,挨着床边,一歪头睡着了。
在这短短半个晚上,迟云臣仿佛突然激发了自己做保姆丶护工的天赋。做饭丶讲故事丶喂水丶喂药……这些事,他做起来竟像是与生俱来就会,而且做得十分出色。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迟云臣迷迷糊糊地不免暗自赞美自己:
不愧是我,一切手到擒来。
方芩一觉睡到中午,头不像昨天晕船似的,精神的多,摸了摸胳膊,刚才没盖被冰凉凉的,只不过骨头缝一直疼。身边已经空了,除了自己盖的两条被子多了条毛巾被,昨天迟云臣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出了一身汗,刘海还黏答答的贴在额头,他拖着步子去找迟云臣。
封闭厨房的玻璃门紧关着,从外边听不见一点油烟机的声音。迟云臣背对玻璃门靠着料理台望向窗外,厨房的窗子对着一株巨大的木绣球,经过昨天雨水的浇灌开的分外夸张,白绿的花团一个挨一个,争抢着开放,偶尔吹过一阵风,花团上的雨点子簌簌滴落。四方的窗子把树,花和人归拢成一副画,方芩就这样看着,没出声,没进去。
他没见过几个有钱人,认识的人大部分是小康阶级,和他一样穷的也不少,上学工作买房买车,连滚带爬过完这辈子。
印象里来饭店吃过饭的有钱人,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BBA的钥匙扔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後开始大声交谈最近又成了几个活,放高姿态,睥睨一切,眼睛长到头顶,用鼻孔瞧不起人。
不过想来那些人也不是大富。财权的拥有程度可能只有到迟家这个级别,才能做到不卑不亢的看起来像个普通人。受过高等良好教育的二代精英,人生顺遂,无风无浪,自然会养出迟云臣这种自信豁达有孩子般心性的人。
十分钟定时的闹钟响了,迟云臣转身刚好看见门外的方芩呆楞着看他,冲方芩呲牙笑了下,把竈台火调小,走出厨房。手上有水便用手腕碰了碰方芩的额头,不热了。
“饭一会就好,你先把茶几上鸡蛋吃了,昨天大夫说你得补补。然後再冲个热水澡,水温一定要热啊。”
茶几正中央,端正摆着一碗鸡蛋,方芩第一眼没看出来是什麽,用勺子捞捞碗底,然後一脸不可置信的凝视半分钟,遂完全吃光。
把空碗送到厨房,迟云臣看着只剩佐料还算满意
温暖的水流冲过肩膀,在肩头溅起一小层水雾,带走病体的疲乏黏腻。中途迟云臣又递了他一套干净衣服,这次换成了长袖的棉质家居服。
方芩冲着水,埋怨自己不争气,在家,在公司,在大马路上,在哪生病不好,偏要跑去领导家高烧,床头柜上放了瓶开盖的白酒,不是普通包装,一看就是收藏级别的,方芩也不知道多少钱,肯定是自己消费不起的。味都没尝过,直接擦没了,真是可怜。不提别的,就这一瓶茅台,也欠了老大的人情,一来一往的,没完没了。
他有心把酒钱和退烧针钱转给迟云臣,可是怎麽看都是在羞辱人。迟云臣一定会板着脸斜眼问他:你是觉得我差你这点钱?
突如其来的发热身体还是承受不住,即使烧退了方芩依旧头重脚轻,全身酸疼。一大碗乱起八糟的东西咽下肚,浑身上下都涨涨的。嗓子也疼,可能是扁桃体发炎了,方芩小口小口的咽着排骨汤,不然刮着疼。
挑走汤里飘着的枸杞,方芩正准备端碗干了最後一口汤。突然,毫无征兆地,鼻腔一阵温热,紧接着,一股热流涌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接,满手的鲜血!
迟云臣瞬间慌了神,急急忙忙抽出几张纸,按在方芩脸上。
方芩本能地仰起头,可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形成了斑斑血迹。
“这是怎麽了!120,赶紧打120。”迟云臣慌乱的到处找手机,毛躁地差点掀翻茶几。
方芩用手拦他,可现在迟云臣像发疯的鸵鸟,转着圈找手机,压根不理他。
方芩紧紧闭上眼睛,使劲一拍茶几,高声:“我没事!”
“你哪没事了?都流鼻血了,必须去医院!”方芩满身满脸的血,迟云臣也顾不得体面,拎起方芩的胳膊把他往起拽,“昨天就应该去医院,你这必须查查怎麽回事。”
“真没事,我这是上火了!”他甩开迟云臣,叹气,“补大劲了,一会就好了。”
“什麽?”发疯鸵鸟站在那,不知所措。
“一碗荷包蛋,半碗都是黄芪和当归。排骨汤里飘了一层枸杞。刚才洗澡水43度。现在又眼看着到秋天,这麽干,我一个大小夥子能不流鼻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