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我们种出了庄稼,又有了孩子,以为日子越来越好,有了盼头,谁成想他爸得了病,癌症,治不了。
当时我真不知道怎麽过下去了,他爸就躺在病床上劝我。
'咱家不是还有地吗,你们娘俩够用!'
我就靠着这句话,用这块收成不好的地,把海亮养大的。”
老人眼神混浊,三口之家的美满转到孤儿寡母的凄凉,这其中的种种艰辛,父母双全的迟云臣体会不到。但是方芩怎麽能不懂。
刘海亮握住母亲的手安抚道:“别想了,妈。”
老人刚强了一辈子,不可能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把眼泪忍了回去,继续说:“这个地,可能对你们来说,就是个盖房子的地基,但对我们,它不是。”
迟云臣听着故事,喝完手中这杯苦的发涩的茶水,他不是铁石心肠,不会做这个霸地的土豪乡绅。
但他职责在此,不可能因为听了个感人的故事就忘记他此行来的目的。
他必须站在理性的角度分析,尽快整理一个对方容易接受的说辞。卖地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他略加思考後发表了最後的意见。
“姨,我明白,您对地是有感情的。我不是硬逼着您卖给我,只是客观的给您提些建议。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对,也没关系,还继续坚持就好。”
见他即将开始新一轮话术,刘海亮表情变得不耐烦。
“这块地的确给您提供了温饱的生活,照顾大了海亮哥。但是现在社会发展的这麽快,海亮哥才三十多岁,他不能也一辈子靠着种地生活吧!起码以我现在了解可能是不够的。
公司会给大笔的拆迁费,这笔钱虽然不能让你们做到大富大贵,但海亮哥这小半辈子的小康生活的是能保障的。您二位的生活水平也会提高很多。
如果他不想闲着,我也可以在厂区帮他找个种植技术的活干,我之前听过海亮哥种地是一把好手,但前提是他愿意并且经过公司统一培训。”
老太太一言不发,可方芩注意到,她那布满皱纹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可能接下来的话,您不是特别喜欢。人这一辈子,如果仅靠对前人的思念过日子,我觉得是对後人的不公平。”
听到这,老人眉头微皱起,沉默着不知道心里想什麽。
方芩见该说的话迟云臣都说完了,场面有些尴尬,可能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点什麽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破沉默的气氛,几个人的目光跟着转向他。他扯起嘴角挑一个大家都喜欢的笑,语气温和地轻声道:“阿姨,我很希望以後能和海亮哥共事。”
“我知道了,不早了,你们回去吧。”半晌,刘老太太下了逐客令。
拎着的东西,推拉半天刘家人还是没要。
刘海亮追出来半条街把东西还给迟云臣,又顺便给了方芩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包,并且把老母亲的话转达给方芩:“这是我妈给你的,自己家晒的柿饼,我妈说你看着是个乖娃娃。”
果然,他在哪都招人喜欢。迟云臣这样想。
全程没发表任何意见的方芩,喜提传说中最不好相处的怪老太的喜欢。捧着柿饼坐在电驴後座心情复杂。
不是方芩想象的鸡飞狗跳,谈话很和谐。迟云臣表现的十分得体,谦逊有礼。但又带了商人与生俱来的狡猾,每句话都是为了下一句铺垫。
“你到是活学活用。”
迟云臣是在说与你共事这句话,方芩直觉他说出来没有问题,“这句话说出来,多真诚啊!”
“怎麽?我是这句话说到你心里了,才愿意跟我来这的?”
电动车颠簸了一下,车轮碾过土坑的瞬间,方芩猛地往前一冲,额头重重磕在迟云臣的背上。鼻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是他熟悉的艾叶的味道,熟悉到让他有些恍惚。
“是涨工资!”
迟云臣没回他,只是肩膀轻轻抖了两下。
“你这麽说,他们能听进去吗?”方芩问他。
“我打听过,海亮哥三十多了,同龄人都不在家,他怎麽没和村里其他人出去打工?就是因为担心老母亲,出去了没人照顾。
他家老太太,跟他相反,老是想让他走,觉得自己拖累他。他们娘俩还因为这吵过架。
我把海亮哥的工作解决了,让他在家就能赚钱。话都说到这份上,卖不卖就靠天意了。”
方芩扒开纸包,漏了一个缝,看见里边整齐码着上了白霜的柿饼,拿出一个举到迟云臣嘴边,问:“那对後人不公平这个话,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迟云臣嘴里叼着柿饼,含糊说:“是,我真的认为这是对海亮哥的不公平。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有时候太过怀旧也不是好事。”
突突的拖拉机声,打断了他的话,一辆老式拖拉机在他们身後路过,戴草帽的老汉熟练的驾驶拖拉机超过电驴,车後斗还坐着三个戴头巾的老太太。
等到声音远了,迟云臣喃喃道:“快秋收了啊~”
然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你不觉得那块地,把他们娘家都困住了吗?把他们永远的困在回忆里。”
困在……回忆里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起发出来了,一会还有一章